「小婉,你冷靜一點。」畢聞青安慰道。
殿堂內充斥著女孩的啜泣聲,「他罪該萬死——都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
慕婉的情緒愈發激動,霎時,畢聞青抬手打在她的後脖頸上,這才讓女孩陷入昏迷,安靜下來。
地板上的血水逐漸溢至眾人腳下,躺在地上的人則輕輕顫抖著身軀,宛如一具空殼。
畢錦川將虛弱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中,這一幕,恍如他十四歲那年,跪在青雲閣前殿所見到的一般,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身側沒有添新人,更沒有堅定站在他身邊的舊人。
仿佛畢錦川來到帝王家,就是為了襯托旁人的光鮮亮麗。
「畢聞青......我還是鬥不過你......我認輸。」
「但請你......在我死後,不要將我的遺體葬入皇陵,這是我唯一的請求。」這是畢錦川彌留之際,說的最後一句話。
寒風吹進殿內,畢錦川周邊的血亦逐漸停止擴散,直到他的屍體徹底冰涼。
面對畢錦川的死亡,畢聞青沒有任何觸動,他淡然地吩咐手下打理此處,而他則只身前往青雲閣,與往昔對望。
畢聞青摘掉染上鮮血的盔甲,然後緩緩踏入青雲閣內。
他剛掃過一遍閣內的事物後,臉上便浮現出一絲錯愕。
青雲閣內的放置方式與之前的一模一樣,甚至這裡面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沒有染上灰塵,這仿佛是被特意吩咐打理過的。
「玉綏王,不,應當喚您陛下了。」這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畢聞青迅速轉身看向說話的人,對方手持掃帚,身著樸素,對方正是先帝欽點的——主持青雲閣之人。
老者頭髮花白,面容和藹,他先是向畢聞青作揖,隨後從容不迫地回應畢聞青的疑慮,「當初是錦川去廟中將老夫求回來的。」
「因為他說,青雲閣滿載朝中的歷史與光榮,不可馬虎耽誤,所以老夫才同意入塵,重新主持青雲閣的內事。」
畢聞青皺眉,「當真是他求您回來的?」
老者點頭,「錦川雖野心勃勃,可他骨子裡,還是個單純的人。」他頓了頓,又說:「畢竟這是桓穆帝唯一交代過他的事情,儘管這份交代,並不止他一人知曉,可他卻是唯一做到的人。」
「斯人已逝,不可回追。」畢聞青恭敬地說。
老者擺擺手,搖頭嘆息,「罷了,都說侯門一入深似海,更何況是冷血無情帝王家呢?眼下老夫對錦川的承諾也算是兌現了,這塵寰終是不可久留。」
畢聞青沉默著目送對方離去,等他再度回望身後的青雲閣時,他竟覺得自己離曾經愈發遙遠了。
彼時,雪光映照紅木閣樓,畢聞青立身於殿前,雪景中,他轉眸見身後殿堂之宏偉,他頓覺自己渺小。
而如今他做的一切,更是滄海一粟的存在。
「我為何要同他爭鬥呢?」
此後,秘境中的百姓重回建德城,他們早已借蘇鏡禾的影像,看清建德城內的慘狀。再加之許萬安將當初白下戰役的事情悉數說出,並將關鍵證據展示出來,這更加使人信服。
至於皇帝與國師皆命絕於世,大梁的興盛卻在一夜之間,徹底傾倒。
畢聞青將登基大典的日子移後,他下令吩咐手下,先和百姓一道收拾建德城的殘局,待一切塵埃落定,凡有功者,皆論輕重而賞。
而生前戰功赫赫的慕歲,以及兼濟天下的蕭年,亦被錄入青雲閣的名列中。
至於其屍首,則交於慕婉安葬於祖墳。
晝夜更迭,再過一月,春日便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今日天空烏雲密布,大雪飄飛,讓建德沒有分毫生氣。
在巷角盡頭的朱門,亦失去從前的光芒,蕭府的大門緊閉,門匾也不知何時被摘下。
府內懸掛白布與白花,靈堂前放置著一塊棺材,棺材旁邊坐著的人恰好是蕭霖秋,他似乎在這裡守了好幾夜。
蕭霖秋背對庭院而跪,他完全沒有精力去感應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人。
對方斗笠上布滿積雪,白紗隨風雪飄動,似乎他也守候已久。
二人就這般沉默許久,直到大雪驟停之時,蕭霖秋才稍有察覺,他緩緩起身回望院中人。
蕭霖秋眼眶略微紅腫,他的眼裡沒有任何情緒,仿佛是一具空殼。
「別在雪裡站著了......我去給你煮薑茶。」說完,蕭霖秋便朝後堂走去。
茶爐冒著滾滾熱氣,蕭霖秋嫻熟地將薑茶沏在盞中,然後推至明憶鴻身前。
對方仿佛不知燙一般,明憶鴻將剛煮好的茶水一飲而盡,蕭霖秋見狀,不禁皺眉。
這時,明憶鴻的聲音迴蕩在他的腦海中,[你的情緒很低落。]
「我沒事。」
[若是以往,你定會哭出來的。]明憶鴻摘掉拂過手邊的斗笠,然後不緊不慢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