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被她那樣看著,將眉目斂下,眼睛裡的情緒被盡數隱藏起來,只聽他負著手淡淡道,「嗯。」
蘇以言高興地擱下筆,她也帶了真心道,「七哥哥,阿南是真心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就是寫字費神,下次,下次一定讓你看看我臨你字來的進步。」
雲鶴見她臉上填補了笑意,將袖子束上,又將那張她寫了字的紙用鎮紙重新鎮了,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誰知,他為了讓蘇以言安心,又親自跑了一趟,只為說上一句,你安心,然後自己病了。
蘇以言又想起這事,火盆中的火苗燒的很旺,她站於旁,火熱將她臉兒熏得通紅,她只拍了拍臉,快步走回了桌子旁。
重新取了紙鋪開,將雲鶴的帖子也鋪好,先是書了:
——建德三十三年春二月十七,謝蘇兩家被抄。
——夏,六月十九,官家大赦天下,謝蘇二家免遭死罪。
——秋,九月二十,流放途中,老相公有打點,未受罪。
她寫到這裡,想起在路途中見母親的最後一面,她當時不捨得離開母親和姐姐,就算是讓她去過更好的日子,她見母親乾涸的嘴唇上落滿了淚,但沒有錦帕,她用手指一點一點擦了正在緩緩掉落的兩滴淚,她也未叫平日裡叫得順口的阿言,而是叫了她的名,說,「以言,不必擔心你父親和我還有你姐姐,有些苦,是我們受得但你受不得的,你便是去罷,你是個知進退的好孩子,凡事小心而為,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們的苦心的。倘若雲家能給你找到了好的歸宿,你不必擔憂我們,我和你父親也安心啊。」
她眼中滿含不舍,但為了蘇以言,她將頭撇向一邊,強忍著不看蘇以言,只道,「你跟著他走吧,以後對外便是說我二女兒已經病逝了。」
蘇以言那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會以許書南的身份進入雲府生活,且老相公一切都給她安排好了,吃穿用度均與相府里的另
兩位小娘子相同,甚至若真比較起來,她的還略微好些,雖她現在為了不讓人起疑,和謝氏接觸得尚少一些,但老夫人與大房真心向著她,她在雲府的日子過得很是舒心。
只是一直以來,她始終認為謝蘇二家是被冤枉的,雖母親說不必擔憂,但她心裡還是放不下,像一根大大的刺卡在她的心上,每當她覺得日子很是舒心之時,便紮上一下。
況且,結合她身在雲府所知道的信息,一則是東京及周邊郊縣大雪,賑濟災糧一事,她不認為雲家明知有難民,卻不發放糧食,二則世交王夏卿竟在朝堂上脫帽請求徹查兵糧一事,事出蹊蹺。
兩邊均涉及糧草,糧草便是銀錢。
抄謝蘇二家的錢何止百萬,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若官家需要銀錢,謝蘇也不會不給,何故來這栽贓陷害一出?
她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將紙疊好,燒了。
子星進來便是看見她正在臨帖,只問,「小娘子,家書可要托人送回?」
她搖搖頭,「我只是想母親了。」
子星明白了,這不是寫給許官人的家書,她將端進來的兩隻漆黑梅瓷盤放在蘇以言面前的桌上,「這是老夫人剛派人送過來的金絲黨梅和越梅,說小娘子之前在之前的州府上肯定沒嘗過,府上從外面小鋪里購的,給小娘子你嘗個鮮。」
蘇以言將帖子收起,順口問了一句,「七哥哥有嗎?」
「七郎君哪兒比小娘子你還先有呢,老夫人派的丫頭剛送了形雲院便來我們院子了,老夫人可疼你和七郎君了。」
蘇以言又將繡了一半的福字抹額翻出來,便嚼著梅子邊道,「那我這個送給外祖母的抹額可得抓緊了。」
子星站在一旁,揶揄她,「那送給七郎君的香囊和四郎君的香囊要不要抓緊啊?」
蘇以言將梅子咽下去,才故意皺起眉頭,瞪向她,「好你個丫頭,都敢這樣調笑我了。」
子星裝作認錯的模樣,「是我錯了,小娘子。」
說完二人一起笑了。
一盞茶前,老夫人是讓如月走得這一趟,她將老夫人的原話轉述,「儘可能讓小娘子每日都是愉悅的,她是個心思細的孩子,害怕府上人說閒話,未免她多心,我老太婆說了一次後也不便再與她說了。讓子星陪著安慰她,讓她安下這顆心,在府里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有什麼事我老太婆給她兜著。」
子星看著小娘子展開了笑顏,嘆道,老夫人所交話語算是完成了一部分。
*
「你認為如何?」
雲鶴取了紙筆來,將信紙鋪開,一邊讓王翰研墨一邊蘸取墨汁書,只道,「你這幾日便歇在我院子裡,我給世翁去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