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讀也不動聲色,只道,「那日,陛下與老相公有要事相商,怕委屈了各位宰執相等,讓奴婢來傳達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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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於集英殿殿試舉子之後,聖駕立馬移到垂拱殿。
見眾人都低著頭,大步往中間紫檀座椅走去,待坐下後,接過陳讀捧上來的茶,他心情大好,臉上尚且餘留笑意,「眾卿,可商討出法子來?西北邊防缺糧錢已久,朕已從內藏庫撥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蕭術見皇帝心情大好,想來的今年殿試有所人才,他表情肅穆,微微躬身,「回陛下的話,臣與在場的諸位已仔細核算了各部門開支帳單,所得出結論依舊如年前一般,除卻吏部與工部的帳轉移到了兵部之上,其餘各部門核算確是無誤。至於西北邊
防缺糧一事,臣尚不得其法。」
皇帝聽此言,「作何轉移,去歲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蕭術恭順謹慎道,「吏部與工部的開支過大,早在去年年中便超支了,故而依雲相公之言先是挪用了兵部部分錢糧,後待地方上各路財賦轉運上來,再貼補給兵部。」
皇帝目光沉沉,腦中一轉,似乎是想起了數天前的聲聲震雷,二月初雷聲震耳,大理評事蘇林上疏,大致表意是指皇帝大興土木,勞民傷財,開支無度,閉塞言路。他還在奏疏之尾作了名單,以此證明皇帝確實有閉塞言路之舉,其中就有前歲被左遷出京的檢察御史理行孫簡,皇帝頭腦中又浮現出前歲驚蟄未到,也是大雷震天,孫簡上章指出內庭開支,還指出皇帝害怕獻忠之言,後世的史官只會對皇帝有所惡評,後面又說皇帝不勤勉政務,荒廢政事,奸佞之臣退而復現,忠諫之士黜而不用,此雷乃上天警示,實乃天譴……天譴……
他心情不甚之前那般舒服,目光飄向范燁,「范卿,可有對策?」
范燁道,「臣未想到。」
皇帝目光移到付滿與陶棲身上,付滿邀功道,「陛下,依臣之見,不如將明年各稅均在今年提前收上來,用以西北邊防之用。」
陶棲卻是出言反駁,「陛下,賦稅本就繁重,百姓叫苦連天,若提前收明年稅收,百姓的日子就更苦了,況且此等寅吃卯糧之舉,怕是不妥。」
付滿冷笑一聲,正欲發作,聽皇帝出了聲,默默將話咽了回去,「那依陶卿之見?」
陶卿微微低下頭,「依臣愚見,應加強對鹽礦的管理,將民間私鹽販子打下,鹽礦稅收定會數倍增長,再施行和糴,以公平的價格購買百姓家中的米糧,用以供養邊防軍隊。」
皇帝既不搖頭,也不點頭,點名似的,點到了王至頭上,「王卿,有何看法?」
王至眼珠子一轉,有些遲疑的話從他口中吐出,「陛下,臣以為,應從今時起削減宮廷后妃用度,同時征懿戚公使錢一半以作軍用。」
既然殿內沒人提出此議來,那就由他王賢之來說,他王賢之又不是從未做過此等「惡人」。
第53章
二月十一,卯時初。
陳讀推開門,看見的便是皇帝他臉色沉沉,眉頭皺得緊,拿手去揉眉心,似乎是心情極差模樣,因為昨日與眾臣商議之後,河北路邢州派了驛使快馬加鞭送了信上來,上報說:「河北地震,壞廬室,殺人畜,幾十愈百,大河之北,彌千五百里而及下都。」
若只是因為地震,那倒也不會影響他如此之深,可被他置之不理的大理評事蘇林於天色近黑時又上了一疏,還聯合諫臣一起,大意還是說他閉塞言路,鋪張浪費,此乃天譴責罰於本朝。
這蘇林,此時還並不知道自己立馬得離開京都了,尚在大理寺翻看卷宗,等著去集英殿看看新科舉子。
陳讀這個差事當得心顫,忙走上去,搓了搓手,待手暖和了,才去幫皇帝揉著顳顬,又撿些好聽的話去哄皇帝,說今年的新科進士都是有才華的,皇帝又可以添幾個能臣了,因為皇帝有大德,有德之君才有有德之臣。
皇帝將袖子一甩,只問:「添得哪門子能臣?朕不過是修幾座宮觀,像是要了他們命一般,天天上諫。」
陳讀便悻悻不敢接話了,只作掌嘴之勢,邊掌邊道,「是奴婢這張嘴,惹主子不高興了。」
皇帝踏出殿門,「跟上。」
陳讀鬆了口氣,忙差使小黃門跟在皇帝身後。。
眾舉子立於集英殿台階之下,頭戴皂帽,身著白色襴衫,雙手插持於袖中,一列一列排布得分明,面上均是恭順之色。
皇帝昨日御講武殿試進士,心裡便對當科名次有了成算。
他坐於大殿之中,龍椅之上,看著站於殿內下方的按序排好的宰執,三司使,樞密使等重臣,揮了揮手,丞相蕭術接到上意,見雲相還未到,心中不免有一絲疑惑,隨即出班站於上方,向皇帝進獻編排官已放好的三鼎甲的試卷,開始宣讀。
皇帝拿起試卷,語氣不緩不急,「進士一甲第一人,應天雲鶴。」
軍前司聲音響亮,重複喊著,「進士一甲第一人,應天雲鶴。」
姜斗乾枯的老臉露出笑意,得虧現在是在朝堂之上,他趕忙將笑意壓下去,微微轉眼,只見站於一旁的王至面露羨煞之意,心裡不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