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原擺擺手,呵呵笑著道:「老夫現不過一鄉野老丈,擔不起相公這個稱呼咯。」
雲原一開口,屋內凝重氣氛稍微好了不少,雲密等站起身行了個禮,雲密道:「請坐吧,但不知陳都侍冒著砍頭的風險深夜來訪是為何?」
陳讀心知這是明知故問,他不想卷進朝臣黨派之爭,他不露聲色地坐下,這才拱手道:「深夜打擾,還是因為我那不爭氣的乾兒子,」雲家侍從上了熱茶,他慢騰騰端起抿了一口,嘆道:「好茶。」然後將瓷杯置於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引得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這才看向門外正探頭探腦的小太監,斥道:「還不滾進來。」
小太監左右看了,才知「滾進去」的人是自己,他慌裡慌張把著門框進來,手腳不知如何擺放,彎著腰只對著屋內坐著的人恭恭敬敬作了幾個揖,對著陳讀弱弱喊道:「乾爹。」
陳讀又將手邊的杯盞拿起,又抿了一口,「給老相公和諸位官人都說說看,你背著我做了什麼好事?」
小太監萬萬沒想到,剛懸著的心還沒放下去又被吊得更高,他咽了一口唾沫,又望向陳讀,陳讀眼色示意,這才戰戰兢兢開口:「諸位官人,奴婢……奴婢今日偷聽到有人說睦洲有祥瑞降世,急著貪功,獨稟了官家,這事與乾爹無關,全是奴婢一人……擅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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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豆燈在屋內點亮,蘇以言起身披好了衣裳,取了紙筆,坐立於豆燈一旁。今夜本是子星守夜,被蘇以言打發了。
將衣襟系好,又翻開午後自己謄錄的卷宗,這才提了筆,對著窗戶輕啟朱唇,「進來吧。」阿沉輕推開門,恭敬站在蘇以言面前,壓低了聲音,「小娘子,你吩咐的事情小的已辦妥。小的回府後又出去觀察了那人幾個時辰,那人住衙門外一里路那條「晨巷」里,他形跡有些可疑,而且小的向周邊鄰里打聽得來,都說他才搬來沒多久,也沒個娘子,又不與人交談,面容醜陋,整日關門閉戶,周邊鄰戶都認為他是個怪人。」
不等蘇以言說話,阿沉又悄聲道:「小的總覺得他不簡單,便去了衙門附近詢問,果然,有個乞兒對小的道,這人自郎君離開那天起,每天都在衙門周邊徘徊,衙門的衙役以為他有冤情,一旦詢問他他又轉身就跑,衙役們都覺得他是這兒有點毛病。」阿沉指了指額頭。
蘇以言自今日進衙門之時餘光便瞥見了這人,見其身形十分熟悉,險些跟了上去,後覺還是稟明葉初關於蔡家的動靜更為重要。雖然不知葉初在她蘇家的事上是否有出力,但蘇以言不得不承認葉初在百姓的事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官,睦洲這一洲五縣被他管轄得很好。
蘇以言以前不明了,在雲家耳濡目染這麼長一段時間,早便知了官場上獨善其身是不能的,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葉初受了雲家照拂那一刻起,他不是雲黨也是雲黨了。
官場上,怎麼能不與光同塵呢?
聽完阿沉詳細稟報,她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果然與自己想得大差不差。她抬眸望向阿沉,烏黑的眸子映著豆燈那一星輝亮顯得奪目,笑著說:「辛苦了,麻煩今夜再去幫我盯著他,如果有危險,務必將人保下來帶到我面前來。」
說完,她繼續補充,手下的筆又開始在紙上耕耘,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了,現在那些人已經自顧不暇了。」她撇了撇嘴角,又冒出一句話來:「只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那些人鳥窮則啄,干出些殺人滅口的勾當,畢竟釜底游魚能做出來的事,無非就是那幾樣,能料想到。」
「小娘子,是對那人身份感興趣?」阿沉沉思了一瞬,才問出口,話剛落地,他又突然領悟了什麼一般,「莫非是這人與蔡家有關,抑或是與同本家有姻親關係的蘇家案子有關?」阿沉敏銳往外忘了一眼,也就一眼。
蘇以言抬起頭,微笑看著他,眼中流露出欣賞色彩,阿沉看她臉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面露欣喜之色,為著自己這些時日還是有所長進,拍著胸脯保證,「小娘子,您放心,這事就包在小的身上了,小的先去了。」
「去吧,切記這些事不要驚動了大外姑。她這一路奔波勞苦,應安寢好眠。」她不經意說出這些話,阿沉「啊」了一聲,然後才唱了個「諾」打算出去。
「什麼事不可驚動我啊?阿南,你可真是個人小鬼精靈的主兒,和鶴兒一樣。」
伴隨著聲音傳來,姜氏推開門走進來,本是心中掛念著許久未見的孩兒,這才使喚了人陪著出來走走,這在外就見屋內燈光昏暗,想是阿南是否歇下,也不知是否是做了噩夢。她把柏露留在小院外,自己推了門走近,就聽見有人在說話,聲音細小,像是在商量著什麼,這麼晚了,直到後面這句——不可驚擾了
自己,她聽得真切。
只一瞬,她便斷定肯定是與睦洲的案子有關,她暗中嘆氣:這兩孩子怎麼都喜歡報喜不報憂,很多事都瞞著她,知道的是為了不讓她擔心,但她不知道才更擔心。
她整理了表情,輕輕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