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綠袍的官,雲鶴上下打量了,是周珮。
雲鶴視而不見,只勾起唇角,輕喚,「表妹。」
蘇以言小跑到雲鶴面前,跑得有些急,現還在喘息,「還以為是我聲音太小,哥哥不曾聽見。」
周珮跟在她身後一步之地,拱手道:「雲郎君,久違了。」
周珮眼中那已被掩飾而去的敵意,雲鶴看得分明,憶起先前酒樓雨下一幕,他緊跟在她聲後開了口,「周通判,久違。」
雲鶴朝著他敷衍似的拱了拱手,對著他正色道:「多謝周通判一路照拂舍妹,今日公務在身,改日雲某定登門道謝。」
說完,他伸手去拉蘇以言的袖子。
蘇以言瞧見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了手腕,隨後便感覺自己袖口處的拉扯,她又往雲鶴身邊走了一步,面對著周珮笑著行了個禮:「多謝周郎君照拂妾身,回去後家父定有重謝。」
說完,不
等周珮回應,二人就想往青石台階下去,周珮拿起摺扇,快步擋在他二人身前,笑道:「雲學士,還請留步。阿言妹妹是叔叔交到某手上的,某可不能讓她離開某的視野中。」
好親切的稱呼。
雲鶴斜眼過去。
正巧兩人對視上,一股無聲的較量在二人之間產生,周珮攔人的動作停頓了片刻。
雲鶴問道:「不知周通判嘴裡的叔叔可是蘇伯父?」
周珮收回伸出的手,「嘩」地一聲打開摺扇,動手搖箑,又將扇拊手收回去。
正是用動作回答,雲鶴只讀出一絲特別的輕蔑來。
雲鶴冷眼看著他。蘇以言動了動,縮在雲鶴身後去了。
那身紫袍腰金魚,真是真威赫啊。
是曉得蘇以言同他一起,二人獨處快一月,特意沒換官袍來示威的嗎?
周珮心中冷笑一聲,霎時又沒了挑釁的興致,脈脈望著蘇以言答:「是。某正好回鄉祭祖,阿言妹妹也要往東明去,蘇叔叔讓我將阿言妹妹送到東明。」
雲鶴那缺少血色的嘴唇微抿。
他和表妹就俄而朝夕未見,這相處幾瞬的周珮竟知他不知的事兒。
一時心中發酸,嘴中發苦。
他道:「雲某自會寫信往桐廬與蘇伯父解釋,舍妹既到了東京,雲府將盡地主之誼,久住在朝集院也不便宜,舍妹便不便再叨擾周郎君了。」
周珮見狀——那狀元郎聽聞這話也不似先前那般從容,周珮忽地又起了心思,問:「學士難道不想知道阿言妹妹何故去東明嗎?」
蘇以言想說話。
卻又將話吞了回去。她反客為主,輕輕扯住雲鶴那廣袖一角。
雲鶴微皺了一下眉頭,看著周珮,話中不帶絲毫客氣,道:「她想去,雲府自然是有侍衛送她去,就不勞通判您操心了。」
說完,蘇以言亦步亦趨跟著雲鶴走了。
挑撥的目的已達到,周珮勾了勾唇角,往裡走去。
有了雲鶴,便視他如妖魔,可去了東明,沒有雲鶴,他想蘇以言還是會再來找他的。
畢竟那謝懷的隨侍,只有他認識不是。
一個丫鬟懷抱起長衫跑出來,只見著那馬車揚長而去,激起塵土來。她急得手足無措,周珮見她那樣,說了一句,「跟著本官去東明吧,到時小娘子自會與你再見。」
朝集院由朝廷戶部配備了馬車,門吏早得到雲飛的吩咐,便將馬車趕了出來。
蘇以言上了馬車後還在思索如何開口時便見雲鶴也跟了上來。
她兩實是暌違許久一般了。
雲鶴上車後坐著便使手肘倚撐在小案几上,閉了眼,不出片刻,呼吸便平和規律了起來。
蘇以言本想開口說些什麼,見他這樣,想著他定是累極了,那沒說出口的話在吱吱呀呀車輪響聲中沉默了。
二更的鼓聲敲響了。
車廂不寬大,車外燈火透簾,偶有風掀起那布帘子來,光影打在雲鶴那張玉似的臉上,左右橫七豎八變幻。
他兩的影子竟疊在一起。
雲鶴閉眼之後,蘇以言得以光明正大的打量他,只覺他瘦了。
果真,整日裡都宿在宮中值房,吃不好也睡不香。
她看得出神,馬車劇烈晃動,她聽見雲飛在外斥罵聲時,雲鶴的頭碰在她肩上,她只覺得渾身筋骨均緊張起來,耳尖發燙了,她的目光移到廂角去,死死盯著。
好半晌,才察覺肩上的人沒反應,呼吸綿長,她才輕輕移了頭去瞧雲鶴。
他上車時便取了冠。
如今額前有幾縷碎發隨馬車擺動,她輕輕地去碰了碰,又迅速收回了手。
見雲鶴沒有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