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星的神情走向一種難以言表的哀傷,卻稍縱即逝,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公子且休息,鍾某還有幾味藥材需要費下神,我讓藥圃的小廝在這候著,有何不適隨時喚他便是。」
「有勞鍾大夫。」
——
……
如今的齊雲堂早已不同往日,舉目寂寥風雨蕭條,曾幾何時賓客如雲的地方,現在就連門上的牌匾都顯得風雨飄搖。
葉曉正坐在案幾前翻閱,可他翻了一本又一本卻是完全不得要領,仿佛這些與齊雲堂息息相關的帳本帳簿等物都是無字天書。
他歷來不擅長此事,想到幾日前那事心情又更加煩躁。
倏地,他氣憤地甩手一掃案幾,書件便悉數落了地,正巧這時蘇小蕊端著一碗涼湯跨進了門,葉曉也不看來人便嚷:「誰讓你進來的!」
一愣神發現竟是蘇小蕊,葉曉這才揉了揉眉心將語氣放緩道:「你怎麼來了。」
蘇小蕊重斂心神,將那碗涼湯端上前來,並微微道:「這等瑣碎事少主倒也不必如此煩心,這是廚房今日給大家熬的涼湯,特意端來給您嘗嘗。」
葉曉此刻疾言厲色,哪還注意到那碗降火去熱的涼湯,他起身走了幾步,思忖一會道:「調查得怎麼樣了?」
他所言正是嶺涯城時遇到的清河,也是幾日前被他扔進冷水缸里的清河。
蘇小蕊答道:「回少主,他確是江南第一商行舟安行清家的公子,似乎也是……」
背身而立的葉曉忽而眉眼微抬,若有所思,蘇小蕊更是沉默半晌,觀其神色才續而開口:「也是少主的舊友。」
葉曉不免乜了一眼過來,蘇小蕊登時垂首不敢直視。他在書架前來回掃視了半會,抬手拭去一線灰塵道:「他一個豐衣足食的世家少爺,不在家享榮華富貴過好日子,跑這等荒郊野外幹什麼?」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儘是生分。
「據說是在養病。」
「阿曉——!」
剛說完,鍾南星來了,大老遠便能看見他一個平日裡不緊不慢的磨蹭性子的人,此時走起路來竟是火急火燎。
「阿曉,阿曉!」
葉曉眉眼一轉允自坐下,這才端起那碗涼湯喝上幾口,可惜他蹙起眉頭又放了回去,太甜了。
鍾南星此時才從寬長的庭院外走進來,頗有些氣喘,葉曉道:「二叔近來真是冗忙,昨日還在替侄兒操心勞累,今日不知有何要緊事?」
蘇小蕊微微側過身,輕道:「見過鍾大夫。」
她本應說一句「二堂主」,但鍾南星自來不敢當也不願當,名不正更是言不順。
只見鍾南星剛進來,就一邊順氣一邊道:「你、你在就好,我正找你有要緊事。」
蘇小蕊一向耳聰目明,聽罷便以哨樓日常巡視為由拜禮告退了。
她主要負責情報的收集傳達,三日前正是蘇小蕊調查了一下清河的身份才勸阻住了葉曉,否則按照少主的脾性,定難以善罷罷休,能解那張七面具的機木之術者,屈指可數。
這時葉曉緩緩道:「二叔坐,不知有何要緊事?」
鍾南星隨即找了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囁嚅著:「這個……」
鍾南星哪是什麼善言辭之人,他嗯啊囁嚅了大半天也不知如何開口,整個過程不僅墨跡還透著濃濃的尷尬。
他剛從清河那兒離開便趕來此,空氣中還飄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堂中半天無言,葉曉轉了轉左食指上的銀戒指,就率先開了口:「二叔但說無妨,侄兒悉聽尊便。」
鍾南星乾咳幾聲,這才恢復了平日的語氣道:「其實也就是幾日前那事,我見清公子並不像什麼可疑之人,他的脈象一無武功內力,二來也是身體羸弱,我們應當再仔細調查調查,免得又會弄錯了人。」
鍾南星自知他這侄兒一直如履薄冰,不會輕信於人,他便早已做好了要費一番口舌的準備,但葉曉並未表現出過多不悅,語氣更是平平:「二叔言之有理,是侄兒考慮不周,方才小蕊已經稟告於我,此人——平平無奇,並無任何值得懷疑之處,不日我自會差人將那主僕二人送下山。」
鍾南星一聽倒是十分欣喜,難得能從葉曉口中得到如此的答覆,便重複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還怕葉曉無論如何也聽不進去,非得將人禁錮個十天半個月,就按清河那身體底子到時沒病也得生出病來。
葉曉當即又話鋒一轉,竟面露微笑道:「我記得叔叔喜甜,聽說今日廚房熬有冰甜湯,不如正好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