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金銀瓷器的碰撞響過後,她將舀完撒下了朱紅粉末的銀匙擱到一旁,把手指伸進了幾近澄清的水裡。
不過攪動了幾下,浸在水中的指間皮膚上便「啵啵」地出現了輕微的氣泡。
緊接著,那層皮忽地如蠟般開始融化,露出了裡面白如霜雪的青蔥指尖。
於是,阿柿便將那些瓶罐中的藥汁如法炮製地倒入了浴斛水中。
隨後,她褪盡了身上的裙衫,也進了浴斛。
隨著細小氣泡的浮動,手臂上留下的鞭傷,手肘上那道很小的小月牙疤,膝蓋和腿窩上的小痣,手心裡那條橫貫了左右的掌紋……
所有跟那個有著北蠻血統的阿柿相關的痕跡都在漸漸消失。
阿柿打濕帕子,對著酡顏托起的寶鏡,一點點擦拭起了自己的臉。
南疆的秘術。
明明連骨相都可以調變,可裡面的血色、青筋,還有跳動著的藍色的血管,卻全都能夠暈透出來。
不管經歷過多少次,每次看到這件事的發生,阿柿都仍覺得這世上的奇妙之事真是智慧無窮,這樣的手段實在太有趣了。
看著鏡子裡許久不見的自己的臉,金昭玉粹的小娘子終於露出了她甦醒後的第一個笑顏。
「酡顏。」
「婢子在。」
「抬起臉。」
侍婢抬起了頭,看向了阿柿。
她侍奉的這位貴人,自小雪膚花貌,冰肌玉骨。素麵時似芙蓉出水,娟好靜秀,盛妝時便是夜中的一顆明月珠,舉手投足,儀態萬方,真真是瓊枝玉葉,王公貴戚。
可此時,她恍若無人地露出本性,愉悅地嘴角勾起,整個人的氣質便陡然生動地艷了起來,連那對純善天真的圓眼睛也染上了千嬌百媚的波光。
這樣笑著的她,有時如一隻桃腮杏臉、勾人攝魄的小狐狸,有時如一頭得了逗趣獵物、饒有興致折磨著它的小花豹,毫不遮掩地散發著種難以形容的瘋勁兒和邪氣,愈發讓人想到濕地林間裡含著劇毒的艷麗蘑菇,舒展著她的菌蓋,輕蔑又愉快地看著一個個翻倒在她身側的獵物。
但看著這樣的主人,酡顏卻安下了心。
只要她還願意笑,還願意對這世間的事物感覺到愉悅,那便一切安泰。
女子卸下了自從在殮房見到阿柿後便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塊大石,恢復了往常相處時的樣子,恭順中帶著親近地望著阿柿,主動問道:「您可是要我去做什麼?」
阿柿笑著伸出濕漉漉的手指,用浸著藥的指尖在酡顏耳下的紅痣上淺淺地劃了一下,那痣的鮮紅便瞬間黯淡了下來。
「要把你的易容去掉呀。「
阿柿笑著,嘴邊漾出了兩個天生的小酒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