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連字都不認識。」
「我教你寫。」
朝笙其實無聊透了,只等著謝玄暮趕緊寫完,好和她一道去玩。
聞言便有了興趣。
她扶著石桌走了過來,手正漫無目的地摸索著,一支筆落在了她的掌心。
謝玄暮覆住了朝笙的手,引著她落下第一筆。
少年「李慕生」修煉時,眼盲的小姑娘總在一側等待著,因此她也會些簡單的凝神靜心之法。
硃砂落下,盲女朝笙所陌生的符文在筆尖流淌而出,其間所蘊含的玄妙無窮無盡,她屏息,在兄長的幫助下,寫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張符文。
一張近乎完美的火符——儘管符文的靈力只夠它燃燒一霎,可寫出這道符文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朝笙喜不自勝地「啊」了一聲。
謝玄暮替她高興,又感到深深的惋惜——修士的靈力遊走於奇經八脈,周而復始,如環無端。然而眼盲的「阿昭」督脈、陽維脈阻塞,故而靈力可以為她感知吸納,卻不能在她體內存在太多。若強行修煉,只會經脈爆裂而亡。
朝笙並不知道謝玄暮的想法,喜滋滋地問:「哥哥,這張符可以做什麼用?」
「點燈燒柴,照夜烹香。」
小姑娘於是知道這是一張火符,她將黃紙一揚,火光頃刻間在空氣中燃起,又轉瞬熄滅。
朝笙抬手,任帶著餘熱的灰燼落在她的掌心。
她的側臉太過認真,以至於讓謝玄暮覺得,那兩扇卷翹的長睫上似乎能夠停留一隻蝴蝶。
他垂眼,再次將靈力匯於筆尖,去寫第三十三張符。
再努努力吧——登上那虛無縹緲的修行大道,替妹妹求得一份得見光明的靈藥。
但天分的有限實在太過現實與殘酷,及至日薄西山,廢了上百張黃紙,謝玄暮最終還沒再能寫出上品的火符。
朝笙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小姑娘安慰他:「之前的已經很好了。」
謝玄暮默不作聲。
小姑娘又道:「不如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去外面走走?」
「勞逸結合呀,哥哥。」
儘管毫無血緣,但他們確實一起長大,阿昭全心的喜愛著自己的兄長。
在一疊聲的「哥哥」里,少年的眉頭微松——修煉的事情,確實不宜太急,不然容易亂了心境。
但他卻做出一副好不容易才鬆口的樣子:「那好吧。」
朝笙以為他仍不開心,又努力哄了少年好半天,最後謝玄暮才牽過她的手,問道:「阿昭想去哪?」
朝笙的手指天。
飛鳥經過,謝玄暮默然無語。
「玉蘭花開了。」小姑娘當然不是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她只是想讓兄長替她摘得一朵春三月的玉蘭。
謝玄暮明白了她的意思,待要飛身而上,一道嚴厲的聲音忽而響起。
「慕生,你在做什麼?」
是李如歸。
哪怕修為比自己的兒子甚至還要低上一個境界,可作為父親的威嚴依然管束著「李慕生」,當然,也管束著「阿昭」。
「阿昭」感激這位養父,但又發自內心的畏懼著他,她躲在謝玄暮身後,怯怯探出頭來:「爹爹。」
李如歸沒有應聲,只是道:「回房間去,別擾了你兄長的修行。」
玉蘭花還沒摘。
但朝笙潛意識裡便不會和李如歸撒嬌賣痴,她捏了捏謝玄暮的衣角,往小院外走去了。
李如歸看著目盲的養女輕車熟路,踏著小石徑出了院門。
收養她本就有著私心,未料到她與「李慕生」的感情這樣的好。
眨眼已經十三年,昔年襁褓里瘦弱如小鼠的嬰兒,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樣,明艷的面孔又存著稚氣的天真,唯一遺憾的是——眼睛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