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已經被李如歸落了鎖,從來恭順的少年也翻了一次牆,悄悄將妹妹送了回去。
天光熹微時,謝玄暮才回過神來。
他站在石桌前,看著清晨的風吹起一沓黃紙,聞得了越發清晰的白玉蘭香。
*
花開至極盛,又凋謝,如此四載光陰走過。
這一年,「李慕生」十八,「阿昭」十七。
年輕的修士終於即將觸到築基的門檻,目盲的少女則在黑暗裡越發遊刃有餘。
結束了一夜的修行,謝玄暮站在廊下,思索著今日要去辦的事。
依靠符文已無法掙得足夠的靈石,兩年前,李如歸將他薦到了驪城一個修真家族的門下。
青山太高,青雲難踏,但驪城除卻這個南洲首屈第一的宗門,還有一些小門派,和真正的修真家族——這些家族更為世俗化,族中歷代皆有足夠的多可以修行的人,偶爾還能出些天資上佳之輩。
「李慕生」拜入的是驪城白家,一個以丹修為主的家族。
今日答應了白家的三少主,護送他去採藥……
忽有一道清幽的氣息襲來。
又是春三月,玉蘭開得正好。
謝玄暮甚至不用回頭,探手便捉住了朝笙。
「今天又要出門嗎?」朝笙笑嘻嘻地反握住他的手,問道。
謝玄暮點點頭:「要去三天,護送白瑚採藥。」
朝笙曉得那是白家的三少爺,慣常愛支使她哥哥。
然而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孩子了,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修士說是問道求長生,可其中的大多數,與汲汲營營的凡人又有何異。
「小心為上。」朝笙眨了眨灰濛濛的眼,最後只這樣叮囑自己的哥哥。
兄妹二人一道往外走去,阿昭扶著門,與謝玄暮道別。
斜刺里有道聲音響起:「阿昭妹妹,好久不見。」
少女耳尖微動,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
討人厭的白瑚。
朝笙不想理他——作為一個瞎子,她和白瑚才沒什麼好久不「見」,這白三少爺有幾個眼睛幾個鼻子,她都不在意。
但白瑚對下屬的這個妹妹一直有很大的興趣。
調笑完,他才慢悠悠對謝玄暮道:「走吧,李慕生,今日還是我來等的你。」
「別誤了我的事。」
語氣輕慢之至。
謝玄暮斂眉,只悄悄握了握朝笙的手,道:「等我回來,再帶你去玩。」
白瑚的目光從這兩人身上掃過,帶著挑剔。
凡靈藥所在,大多有妖獸守護,有的可以智取,但有的只能強奪。
白瑚是不願委屈躲避的人,採摘靈藥時,總讓下屬的這些修士先圍殺了妖獸再說。
靈氣激盪,一行人絲毫不敢懈怠,最後仍是紛紛受了傷,才令白瑚取得了他要的靈藥。
謝玄暮低頭,先草草纏住了傷口,打算回去再用靈力慢慢地療傷。
鍊氣圓滿與築基只有一線之差,若二十歲前築基,便能拜入青雲宗,做一個外門弟子了。
「阿昭」的眼睛已盲了十七年,讓她能看見,幾乎成了謝玄暮修行外的另一個執念。
回到家中,已是三日之後。
李如歸這些年修為未得寸進,越發顯得老態。
他全部的希望都寄予了「李慕生」,見自己的兒子這次回來,境界更穩固了些,便很滿意。
「阿昭」在李如歸面前總有些怯意,說是養父,也喚一聲「爹爹」,但似乎父女的情分從來就很淡薄。
誠然她也是感激的。
因此,目盲的小姑娘站在李如歸後面,只是無聲地喚了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