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星太久沒見楚客,跟前跟後地湊在他身邊,裴雁洲猜測他們之前並不如此親近,感情很好和表現出來是兩回事, 看著楚客時不時因為敖星主動貼上來的動作變得僵硬的身體,裴雁洲也放鬆了不少。
「大都督。」敖明越已經寫了密信送往驛站, 托人找信鷹送出, 聽老管家說了楚客已經回府, 正等在前廳, 看著三人之間尷尬的氣氛, 他猜也猜到了大概, 緩步迎上去道:「一行可還順利?」
「不勞三皇子費心, 不過是一些雜碎出來搗亂罷了, 不值一提。」楚客面對著敖星時臉上也多了些許和善, 只是還十分不適應出門時還強忍著眼淚的小崽子回來之後變得如此小棉襖,多少有些不自在。
敖明越還有很多事情要和楚客商量,大軍在何處駐紮,各種分配如何安排,敖星和裴雁洲本也要跟著,楚客卻關上了門,只留下一句「帶裴小將軍去休息」。
最後還是敖明越哭笑不得將二人帶了進去,幾人這一商量就談到了晚上,大軍被安排在後山別院,其餘的楚客也迅速地安排了下去,敖明越雖從未有過實戰經驗,卻也飽讀兵書,交流起來也不成問題。
不過天將暗下來,山上就下起了大雪,大風夾雜著冰冷刺人的冰渣子,若不是楚客提前提醒過,恐怕走在最前頭的敖明越已經被糊了一臉雪花。
「冷下來真快。」敖明越接過老管家早就備下的暖手爐子,將領子往上提提,才被帶下去休息,他的院子被安排在南邊。
敖星悄悄拉住裴雁洲的手,打算將人拐回自己院子,正要抬腳,就被人拎著後脖領子拎了起來。
「……爺爺?」他從五歲之後就沒有被這麼在人前對待過,臉上有些掛不住,「放,放我下來!」
「今天晚上和我睡。」楚客不由分說拎著他轉身就走,敖星不滿地掙紮起來,他乾脆兩人夾在腰邊帶了回去,裴雁洲站在原地,還沒等他想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懷裡也被老管家塞了個手爐,突如其來的暖意讓他愣了一下。
老管家笑得兩眼都眯成了一條縫:「裴小將軍,請隨我來,大都督特意吩咐讓您歇在小少爺院中。」
裴雁洲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完蛋。
……
夜半時分,楚客推開了狼窩的院門,知道今天晚上不會這麼簡單結束的裴雁洲忙從皎月身上跳下來,彈去身上的幾根狼毛,趕緊站直:「大都督。」
「裴小將軍,到這邊來坐。」楚客面色冷淡,風雪在他肩頭留下了許多痕跡,他似乎並沒有歇下,身上還穿著白日裡的戰甲,雪地泛著光,在戰甲上留下了點點閃光。
楚客熟門熟路地將他帶進屋裡:「登兒還沒帶你進來過吧?」
裴雁洲心想是還沒來得及,點點頭,看著楚客點起蠟燭,又取來牆角火爐,裴雁洲接過爐子放在屋中央,從懷裡掏出火摺子:「我來吧。」
楚客倒也不甚在意,在竄起火苗的爐子上熱上酒:「會喝酒嗎?」
北原的人身上常備著烈酒,用來抵禦冰天雪地的刺骨寒冷,裴雁洲應了一聲,一老一少一人一個凳子,在房門半開的屋裡等著冷酒溫熱,寒風吹過,皎月半睡半醒之間趴在門前。
木門被它倚靠發出吱呀一聲,這一聲像是一個預兆,楚客取來杯子,為兩人斟酒:「喝吧,喝了會暖和些——我有些事想要問你。」
裴雁洲的心猛地一提,面前強裝鎮定,不知道敖星和楚客說了多少,他長出一口氣,一鼓作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被酒的烈氣嗆了嗓子,不住咳嗽起來。
一隻並不帶什麼溫度的大手拍拍他的背,讓他緩了緩氣:「……多謝大都督。」
「緊張什麼,我還能有你爹凶?」楚客露出一個淺笑,冰封的臉上總算是出現了裂痕,「你爹最近還好嗎?身子怎麼樣?」
想了想,又補充道:「登兒已經睡下了,不過我估計他等會兒就會找過來,你不必擔心他。」
裴雁洲表情一頓,總覺得他想說的不是「敖星會找過來」,而是「敖星會偷偷摸過來」——才想起來回答問題:「家父身子骨還算硬朗。」
楚客看了他一眼,仰頭喝光了杯中酒,又給自己盛滿了酒:「你的眼睛,和你娘很像,藏不住心事。」
裴雁洲沒有說話,聽父親的舊友提起母親,他又想起了羽京城中這會兒應當開得正盛的海棠。
「她也離開十幾年了。」楚客悵然道,「若是你爹現在也能坐在這裡,就好了,人年紀大了,總會想和老朋友敘敘舊。」
火苗跳動著,落在裴雁洲腳邊,他低頭看著火星閃爍又被寒風吹滅,終於是抬起了頭:「大都督,我和敖星……」
「閉嘴。」楚客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頭疼道,「登兒已經在我耳邊念叨了大半夜什麼兩情相悅之類的話,你就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