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禪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孔雀先說吧,武原郡近來有什麼新消息?」
賀蘭致從袖中擎出一卷皮紙,束帶上別著一支雪白的羽毛,推至聞禪眼前:「啜罕部舊王病逝,新王見羽多登基,一上任便大開殺戒,以叛亂罪名處死了兩個兄弟和三名長老,以鐵血手腕鎮服全族。眼下部內一片風聲鶴唳,都說他性情不定,喜怒無常,是個能止小兒夜啼的魔王。」
「新王性情如此剛硬,難怪蕭定方想以懷柔之策籠絡他。」聞禪沉吟,「我上回聽陛下的意思,似乎並沒打消和親的念頭,倘若啜罕有什麼異動,或者有人再煽風點火,只怕他就要下定決心了。」
陸朔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聞禪從皇帝那裡替他爭取了一線機會,陸朔原以為她是不想和親遠嫁才順手幫忙,可如今選婿的風吹遍京城,她實在不必再擔憂此事,為什麼還想要設法避免大齊與啜罕和親?
「說起那位徐國公,還有更有意思的消息,」賀蘭致沖她眨眼,「殿下猜猜看?」
聞禪與他視線相對,剎那明悟,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壞笑:「哎呀,徐國公都一把年紀了,總不可能是什麼風流韻事……」
「殿下當真是冰雪聰明。」賀蘭致笑眯眯地給她鼓掌,「蕭都督在武原郡的日子,可是比皇帝還要尊貴,光後院妻妾每年的脂粉銀子聽說就要三千兩——只是武原郡、後院妻妾、的脂粉錢哦,不算京城的,也不算衣裳首飾之類。光胭脂水粉就可以養活半城人,真有錢啊。」
聞禪上輩子就知道這回事,再裝驚訝就太刻意了,但思維還是不受控地游移了一下,好奇道:「到底什麼胭脂水粉賣那麼貴,拿珍珠粉當飯吃了嗎?」
賀蘭致饒有興致地湊近些,掰著手指頭數道:「一來人數眾多,二來邊郡荒僻,光是把胭脂水粉運過去就要費很大的工夫。而且這個東西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啦,什麼深紅淺紅粉紅紫紅橘紅桃紅,兆京產的和鍾州、江州產的各不相同,不同店家用的秘方也不一樣……總之是十分龐雜,一言難盡。」
「越是轉運艱難,越是高價啊,」聞禪若有所思地感嘆,「倘若水陸交通再便捷一些……」
她的話音低落下去,賀蘭致笑道:「這算什麼,大頭可不在這上面啊,殿下。」
聞禪猶自感慨:「俗話說錢在哪裡情就在哪裡,光是供養後院就花光了他一年的薪俸,徐國公真是惜花之人……」
賀蘭致笑得滑到了桌子底下,陸朔忍無可忍地敲桌子:「能不能有點正形!」
聞禪:「嗚嗚嗚,要是徐國公夫人和宮中的蕭妃娘娘知道了,一定會感動到落淚吧。」
陸朔:「……如果讓御史台那幫人知道了,他們才會高興得睡不著覺。」
賀蘭致從桌子底下爬上來,補充道:「蕭定方的後院裡有幾個外族美人,據說是別人送給他禮物。還有傳言說,在見羽多上位後,外族人頻繁出入都督府,具體說什麼不得而知,但很快見羽多就動手清洗了自己的兄弟。」
他的話中有微妙的暗示意味,陸朔眸光愈冷:「你是想說,蕭定方與見羽多暗通款曲,幫助他找出族中反叛者、替他穩固地位?」
賀蘭致不慌不忙地與他對視,坦然笑道:「陸公子,我只負責把我聽到的、看到的消息轉述出來,至於分析推斷出什麼,認定誰好誰壞誰該死,那是你們的事,我可沒有針對誰。」
「孔雀說的沒錯。蕭定方的錢從哪兒來的,他和啜罕部新王見羽多是什麼關係,把這兩點弄清楚了,那是你的任務,陸公子。」聞禪一錘定音,拍板總結道,「歡迎你加入『深林』,給自己起個響亮的代號吧。」
「……」陸朔看起來已經絕望了,冷漠地問,「什麼樣的代號算響亮,嗓門大的鳥嗎?」
聞禪:「兇猛一點的,你畢竟有正經官職在身,以後說不定能踢掉蕭定方上位,做到天下兵馬大元帥也有可能,起的太小氣了史書上不好看——蒼鷹如何?」
「聽起來像蒼蠅,」陸朔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你就沒有別的正事要說了嗎,別吵,讓我想想。」
其他人忍著笑交換了一輪心照不宣的眼神。聞禪又點了程鍇,幾人沒有避諱陸朔,逐一交換完消息,聞禪最後總結道:「大夥辛苦,馬上到年底了,我叫程玄安排,在京城休息幾日,過個好年。待明年我出宮開府,便可時常走動聯絡,不必再大老遠跑到山上來了。」
程鍇端茶的手一抖,石吉甫和烏鴉齊刷刷抬頭看向她,賀蘭致的眼睛唰然瞪大,泛著精光:「殿下要成親了?駙馬人選已決定好了?是誰是誰?需要我們幫忙打聽他的平生為人嗎?保證掘地三尺,把他祖父幾歲時情竇初開跟人私定終身都查得一清二楚!」
就連一旁冥思苦想的陸朔也不禁抬頭,期待地望著這邊。
聞禪:「快了,還沒最終決定,不需要,對他祖母的情敵是誰不感興趣,謝謝。」
賀蘭致拖長了嗓音,哼哼唧唧地假裝撒嬌:「殿下,駙馬知道你私下裡養了這麼多探子,不會生氣吧?駙馬生氣了,不會打我們吧?駙馬好可怕……」
聞禪不由得回想了一下那朵搖搖欲墜的小白花,心有餘悸地道:「不至於……他可能會不吃不喝、躲在房間裡暗自垂淚個三天三夜吧。」
賀蘭致一凜。
公主原來喜歡這種逆來順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