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戰,聞禪終於揪住了相歸海的狐狸尾巴,與宰相源叔夜聯手定計,以恩蔭為名,令其送諸子入京,又假借賜婚名義,宣相歸海入京觀禮,相歸海多次稱病推脫,終於令皇帝起了疑心,派御史楊廷英前往查問。相歸海企圖以重金賄賂楊廷英不成,派人在他回程路上刺殺,被聞禪安排好的「深林」及時接應,楊廷英假死脫身,得以回京向皇帝稟報實情。
朝臣之中曾接受過相歸海賄賂的人,此時仍在為相歸海辯解,稱其不敢進京是害怕為讒言所殺。又因相歸海鎮守北境門戶,與各族聯繫緊密,若貿然施壓,恐怕激反此人,聞禪於是向皇帝進言,言及湯山守軍是義州軍舊部,不如派白施羅與陸朔前往勸諭,令其入朝明志。
有那二位鎮場,湯山守軍果然順服,沒有輕舉妄動,相歸海見大勢已去,遂率親兵逃往同羅,被陸朔帶兵截於烏峽谷,走投無路之下,引刀自刎而死。
這一局從頭到尾都充滿了聞禪的個人特色,趕在對方動手前先發制人,將風險扼殺在萌芽之時。如果沒有楊廷英和陸朔這關鍵的兩步,沒有「深林」等人暗中協助,一旦相歸海舉兵造反,大齊北境勢必要陷入長久動盪之中。
然而前世相歸海之死,令聞禪背上的不是讚揚,而是罵名。朝臣議論她猜忌邊將,兵不血刃逼死朝廷重臣,藉此扶持黨羽上位,因為相歸海畢竟沒有真正起兵,頂多算是個畏罪自殺,誰也不能定論他就是謀逆。
聞禪一生的仇敵之中,身在湯山郡的有且只有一位,就是湯山都督相歸海。
這也是為什麼聞禪斷定韓儼查出的關鍵證據只能為這個案子劃上句號。邊郡是情況最複雜的地方,朝廷和邊將的關係更是懸著千鈞鐵石的一根細絲,這個證據把矛頭指向湯山,一旦和湯山守軍關聯起來,水只會越攪越混,箇中是非誰也說不清楚。
相歸海如今只是一個小將領,恐怕連公主的面都沒見過,為什麼要刺殺常年居住在深宮的公主?重生的事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公之於眾,既然無冤無仇,那是有人授意還是栽贓陷害?是白施羅,還是義州舊部?
捉老鼠固然重要,但不能為了捉老鼠打傷了玉瓶,更不能把半邊牆都拆了。
「那……殿下後悔嗎?」
聞禪「嗯?」了一聲,有點沒反應過來:「後悔什麼?」
裴如凇:「後悔逼死了相歸海。」
「我為什麼要後悔?」聞禪匪夷所思地反問,「難道不應該是他後悔沒有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嗎?他要是盡忠職守我閒著沒事動他幹什麼?人家陸朔不也活蹦亂跳地笑到了最後,歸根到底是他的問題。」
「那不就好了。」裴如凇彎起眉眼,「就像殿下教導的那樣,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動搖?相歸海就算重生了,他此刻也還是白施羅手下的守將之一,不是前世那個呼風喚雨的湯山都督,想要收拾他,只需要擋住他往上爬的路就行了,一輩子沉淪下僚,怎麼還會有工夫想著害人呢?」
聞禪:「……哇。」
她的眼神好像在鬧市看見了狗熊,裴如凇不解其意:「怎麼?」
聞禪:「終於不裝小白花了?嘖,裴公子,傾軋這一套你玩得很熟嘛。」
裴如凇:「……」
他在聞禪面前溫柔慣了,突然含著淺笑說兩句狠話,有種別樣的反差。聞禪雖然很吃他那個淚眼汪汪小白花的調調,但也並非不能欣賞帶刺的玫瑰——就是玫瑰本人顯得很受打擊,像個被放了氣的河豚。
聞禪笑著湊過去貼了一下他的鼻尖,不是親吻,卻帶著眷深情濃的親昵意味。
「所謂『粗服亂頭不掩國色』,你怎麼樣都是美人,不要不好意思。」
第21章
醉酒
事情果然如持明公主預言所料,韓儼將自己精心查找出來的證據整理好,呈遞大理寺卿,從此便如石沉大海,再無回音。他耐著性子等了數日,再向主官試探地問起此事時,對方卻說晚間看案卷時不慎碰倒燭火,卷宗和證物一併燒毀了,又道那吃食說不定是在東市買的土特產,僅憑這一點不足以鎖定刺客的出身籍貫,讓他不要再執著於細枝末節,當以人證口供為重,找些更有力的線索。
韓儼聽了這番話,縱然心中早有準備,仍覺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五月天色響晴,日光已有灼人之意,他站在大理寺廊檐下,卻只覺得後心陣陣發冷。
晚間下值,韓儼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調轉馬頭,走另一個方向去了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