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形容當時裴如凇是什麼心情,既訝異於陸朔的隱瞞與執念,又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身份立場的顧忌,然後在滿山焦土之中猛地醒悟過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聞禪抬眸看了他一眼,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不過她人在此處,也不需要多說什麼安慰的話,只伸手在他背後捋了幾下,拍拍他的後肩:「去換身衣服,吃了飯好好睡一覺,眼下都青了。」
「殿下呢?」
「我進宮繼續盯著。」聞禪翻身下床,感慨道,「這日子過的真是有頭有尾。」
裴如凇莫名被她這句話撓到了癢處,忍俊不禁。原本因為熬夜,他顯得有點神容憔悴,可此時坐在熹微的晨光里粲然一笑,卻是說不出的安寧恬靜,好像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
聞禪都已經走出去三步了,忽然又走回來,居高臨下地按著他的肩膀,躬身親了他一下。
裴如凇:?
數日後的傍晚,一架刻著賀蘭氏家徽的馬車停在公主府後巷。賀蘭致從車上扶下一個帶著斗笠的瘦高男人,早已等在後門的烏鴉和程玄從賀蘭致手中接過那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他走進院中,一邊走,一邊聽見面紗下傳來虛弱的聲音:「多謝,咳咳……殿下呢?」
程玄與賀蘭致對視一眼,謹慎答道:「殿下親口吩咐過,就算天要塌了,也等大夫給將軍看完傷再說。」
陸朔:「……」
賀蘭致咂舌,同情地道:「你看,偏不信邪,我說什麼來著?」
陸朔和聞禪見面的機會少,但平日文書往來還算頻繁,多少了解聞禪的脾氣,一聽這口吻就知道公主正憋著火準備找人撒氣,他在外面肆意妄為沒人管得了,但到了公主的地界上,就算是龍也得乖乖盤著。
「如何?」
聞禪與裴如凇等在客房外間,大夫朝二人躬身,答道:「公子身上多處刀劍傷,淺些的已癒合了,深些的還需將養數日,萬幸都沒傷到要害。唯有右腿的傷有些麻煩,好在處置得及時,骨頭沒有接歪,用的也都是上好的傷藥,只要精心保養,日後行動上應當無礙。眼下看來,要緊的是病人有些虛弱,氣血兩虧,待在下擬個方子,按方抓藥服上五日,再來複診。」
聞禪點點頭,肅容道:「有勞先生。程玄,請先生到前堂開方。」
二人走進客房時,陸朔已聽到動靜,掙扎著要從床上坐起行禮,裴如凇趕緊上前一步,虛按著他躺回枕上。兩人目光交錯,裴如凇以眼神示意他老實點:「將軍有傷在身,切勿亂動,保重身體要緊。」
陸朔:「……」
雖然是第一次見這位駙馬,但裴公子素有令名,陸朔早有耳聞,他原以為裴如凇是那種高傲矜持、恨不得離地三尺不沾凡塵的性格,沒想到還挺……親切的。
聞禪冷冷道:「免禮。」
陸朔小聲嘆了口氣,鄭重道:「多謝殿下相救。」
「豈敢,」聞禪在對面圈椅中落座,淡淡道,「微末之舉,如何比得上陸將軍單騎出塞,力戰千軍?耽誤了將軍以身殉國,真是不好意思。」
陸朔頭疼道:「殿下,能好好說話嗎?」
「怎麼,不愛聽?」聞禪單手支頤,眼皮都沒抬一下,「不愛聽忍著。反正你現在下落不明,蕭定方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平京來,我就算把你扔地窖里關三年都不會人發現。陸朔,我好好說話的時候你沒往心裡去,現在落到我手裡,還以為自己能隨便點菜呢?」
公主雖然不動手打人,但陸朔感覺自己好像被她用言辭抽了兩個大耳刮子,十分無助,不由得求助地抬眼望向站在一旁的裴如凇。
裴如凇:「……」
他在一片大氣不敢出的寂靜中湊近聞禪,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勸阻:「殿下,收一收,有點太嚇人了……咱們是做好事的那一方來著。」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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