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朔的視線越過皇帝肩頭, 落在他身後的聞禪和一臉四大皆空的裴如凇身上, 簡直恨不得暈過去再重新醒一回:公主之前恐嚇他不能進宮, 把面聖渲染得難於登天, 結果一覺起來,皇帝都坐到他床邊來了!
他甚至還沒有提前對過口供!
聞禪坦然地收下了陸將軍「驚恐無助」的眼神,甚至仗著皇帝看不見, 還衝他玩味地笑了笑。陸朔從她的笑容里看出了微妙的報復意味, 不由得後腦勺一麻, 緊接著聽聞禪對皇帝道:「陸將軍在平京沒有親朋好友, 又怕貿然進宮打草驚蛇,走投無路之下, 求到了兒臣門前,希望請動聖駕出宮。現在父皇來了,陸將軍有什麼隱衷,可以向陛下細稟。」
她三言兩語把最要緊的一環圓了過去,還順便給他塑造了一下孤臣形象,不愧是八面玲瓏的「深林」頭子。陸朔心中稍定,微微撐起身體,啞聲朝皇帝謝罪:「微臣御前失儀,懇請陛下恕罪。」
皇帝到底是看著陸朔長大的,對他就像是自己的子侄一般。他猶記得陸朔離京前丰神俊朗的模樣,如今再見卻是形容憔悴、傷痕累累,全無往日風采,心中不由得萬分痛惜:「好好的孩子,出去一趟平白受了多少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百年後朕該如何向你父親交代!」
皇帝養尊處優,手指只有長年執筆留下的薄繭,跟浴血沙場的陸仲輝當然完全不像,但他此刻緊握著陸朔布滿細碎傷口的手,竟然莫名有了幾分「父親」的感覺。陸朔眼前無端一熱,迅速低頭忍住了:「多謝陛下關懷……微臣沒有大礙,都是皮外傷,養兩天就好了。」
聞禪在皇帝身後發出一聲清晰的冷笑。
陸朔:「……」
見皇帝看了過來,聞禪略一躬身,淡聲道:「父皇和陸將軍聊吧,兒臣先告退了。」
皇帝略一沉吟,卻道:「你和雪臣留下,梁絳,去門外守著。」
梁絳帶著侍從宮人們退了下去,聞禪和裴如凇儼然習以為常,陸朔卻有些意外。他久不在朝廷,雖然也聽過一點風聲,說公主頗得聖上器重,沒想到這「器重」竟然已經到了連軍機要事都不避諱她的地步,甚至與那幾個成年封王的皇子相比也毫不遜色。
先前和聞禪聊過一回,他的思路比剛回來時清晰不少,將武原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向皇帝詳述一番,眼看著皇帝的臉色如斷崖般越來越差,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抓個手邊的東西扔出去,好懸又忍住了:「你說的這些……有沒有證據?」
謊報軍功雖是大罪,但要是功臣宿將,皇帝往往會允許將功折罪,不至於真的要命;而通敵叛國乃十惡不赦,哪個皇帝也不會容忍眼皮子底下有這樣的將領,一經發現,必然是死罪難逃。正因如此,所以皇帝處置起來格外慎重,即便陸朔與他關係更近,皇帝也不敢只聽他的一面之詞。
「鐵礦的位置,還有蕭定方手下負責與啜罕交易的將領,臣都可以提供;高龍川之戰的勝敗,只要問過參戰的軍士就能知道。」陸朔道,「每一件事都是臣親眼所見,陛下可以派人去查證,若有半字虛言,臣甘願領罰。」
皇帝神情陰沉,寒意如刀,拍了拍他的手背:「委屈你了,若蕭定方真犯下了滔天重罪,朕絕不會放過他。」
陸朔低聲謝道:「陛下明鑑。」
皇帝擰著眉,將目光移向聞禪。
公主很自覺地把話接了起來,響應得又快又熟練,比三省六部那些抽一鞭轉三轉的大人們可靠多了:「父皇想怎麼查?明察暗訪兩條路,要麼直接迎回陸將軍,您下旨召蕭定方回京,讓三法司來審問;要麼先按兵不動,派親信到武原暗中查訪,查清了再動手。」
這話看似周全,好像選哪條都一樣,但細想就會覺得她圓滑得近乎狡猾。若皇帝心裡還有疑慮,想給老臣留條活路,或是顧念蕭德妃和她親生的四皇子,就會選擇把問題擺到明面上,給蕭定方一次收拾首尾的機會;而如果皇帝滿懷憤怒,只想知道真相,就選後發制人,這說明他對蕭定方的疑心已經蓋過了舊情,一旦查清,蕭定方將再無翻身的餘地。
果然,皇帝思忖了片刻,斷然道:「先不要驚動他,朕倒要看看世受國恩的徐國公,背著朕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所幸皇帝耳根子雖軟,在大事上還能拎得清。聞禪繼續道:「既然是暗中行動,派出去的人一定要足夠可靠。倘若蕭定方一黨察覺到朝廷在暗中調查,不管是重金賄賂,還是殺人滅口,欽差頂不住的話,一切都是白搭。」
「還有一種最糟的情況,就是蕭定方狗急跳牆,不顧家人死活,直接領著武原軍反叛,他離啜罕同羅很近,不管與誰聯手,朝廷都很難辦。」
皇帝「嗯」了一聲,覺得她擔憂得不無道理,徵詢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置?」=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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