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衍君的話像長槍一樣將他死死地釘在地上,「太子」是一面一旦樹起就不能倒下的旗幟,而真實的聞理是一縷幽魂,只能永遠徘徊在東宮深處。
朝蘇衍君嚷嚷完,太子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見他額頭紅腫、半身濕透地站在那裡,意興闌珊地揮揮手:「你出去吧。」
蘇衍君卻固執地不肯離去:「既然殿下心緒不暢,不如暫且稱病,使人傳至平京,同時請蘇相勸說陛下返回兆京。」
「稱病能有什麼用?」太子對他這提議不以為然,心冷地自嘲,「這種小事入不了父皇的眼,何必自討沒趣。」
「不需要陛下心疼,但要讓他知道太子因操勞公務而受累,這是您的賢名。」蘇衍君道,「難道越王在固州安撫流民真有那麼顯著的功效,連當地人都為之立碑作刻?都是演給陛下看的戲罷了。」
太子動作微微頓住,大概是覺得諷刺,冷笑了一聲,未作評價。
見他似有意動,蘇衍君放緩了語氣,繼續勸說:「如今陛下遠在平京,隔絕東宮,身邊儘是為越王說話的臣子,再這樣下去只會對殿下越來越疏遠。當務之急是設法讓陛下儘快回到兆京,殿下這段時間也做了不少事,論功績並不輸越王,待陛下親眼看見兆京繁榮景象,殿下便可一舉翻身了。」
轉天東宮抱病,宣太醫入內診治,消息順著各種小道飛往平京,連聞禪亦有所耳聞。緊接著蘇利貞進言勸皇帝早日動身返回兆京,賢妃也找皇帝哭了一場,前朝後宮一起使勁,終於勸動天子,在議事時提起了回京的安排。
聞禪很少駁皇帝的想法,這回卻不得不和他唱反調。武原沒有消息傳回,現在他們還可以犒勞功臣的名義將蕭定方留在平京,然而皇帝一旦決定啟程,沒道理非要拉著蕭定方一起走,否則只會平白令他生疑,萬一計劃出現紕漏,倒霉的就是裴如凇了。
「父皇容稟,三月是春耕時節,御駕返程時難免驚擾沿途百姓,依兒臣之見,等農忙結束後再動身不遲。」
蘇利貞立刻出言反駁:「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是農時,若依公主殿下所言,陛下恐怕只有冬日才能動身了。」
聞禪道:「陛下本就是為了讓兆京百姓度過糧荒才東行,如今卻為了回程而妨礙農事,豈不是本末倒置?還請陛下三思。」
蘇利貞:「陛下若擔心耽誤春種,免除沿途各縣稅賦就是。天子經行是當地的福祉,百姓沒有不歡迎的,陛下實在無需被這點微末小事絆住腳。」
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辭交鋒間有種微妙的嗆聲感,不光其他大臣留意到了,皇帝也有所察覺:「好了,都別爭了,此事押後再議,先說下一件。」
待議事結束後眾臣散去,皇帝單獨留下了源叔夜:「源相以為朕該何時回京?」
源叔夜圓滑地回答道:「兆京與平京猶如陛下的兩宮,何時往來全憑陛下心意,臣下無從置喙,陛下也不必考慮旁人的想法。」
放在平時,皇帝或許會喜歡這種不多管閒事的態度,但此刻他需要有力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做出決策,源叔夜的圓滑就很難討到他的好:「滿朝文武都要跟著朕一起回京,這豈是朕的私事?公主勸朕惜取農時要緊,朕亦深以為然,但太子抱病,兆京庶務因之耽擱,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陛下愛惜百姓,是老臣駑鈍,思慮得不夠周全。」源叔夜忙躬身道,「眼下不知太子殿下病情如何,好在殿下一向身體康健,許是風寒輕症,陛下不妨常遣人探視,若不日痊癒,陛下也不必憂心了。」
皇帝敏銳地從他話中嗅出一點暗示的意味:「你又知道什麼了?」
他和源叔夜做了多年君臣,深諳他一句話繞三道彎的德行。源叔夜謙恭地垂首道:「陛下明鑑,臣不敢妄加揣度,只是覺得東宮抱病的消息剛傳來,蘇僕射便急於促成陛下回京,想來一方面是愛護太子、擔憂心切,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陛下多加憐惜太子殿下吧。」
皇帝近來其實能感覺到宮中諸人對越王和郁妃的另眼相待,但源叔夜不刻意提起,他還真沒想過將此事與太子的病聯繫在一處。
「朕知道了,你去吧。」
源叔夜像個偷雞得手的老狐狸,不動聲色地低頭行禮,告退離去。
皇帝回到後殿,翻來覆去地思量片刻,越想越疑雲叢生,最後叫來梁絳:「你派個謹慎可靠的人回兆京,去太醫院要太子的脈案,看太子到底患了什麼病,查清後即刻回來報朕。」
梁絳心中悚然一驚,過年時的事才剛按下,轉眼又起風波,太子就是個金身也架不住積毀銷骨,這樣的事再來一回,聖心恐怕就要消磨乾淨了。
略一猶疑的工夫,皇帝已冷冷地看了過來,梁絳連忙領命,自去尋心腹辦差。
另一邊聞禪出了清暉閣,信步朝扶搖宮的方向走去,心裡還在琢磨該怎麼說服皇帝先不要回京。路過後花園時,飛星眼尖,瞥見樹下石頭上有反光,過去拾起來,拿回來給聞禪看:「我還當是誰掉了釵子,原來是個香囊。」=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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