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現在好像有點過於黏人,是不是縱容過頭了?
一縷長發落在聞禪手邊,她在朦朧的搖晃里報復性地揪了一下,然後感覺到裴如凇動作放緩,俯下身來吻住了她。
不是這個意……聞禪撐開眼皮,正好裴如凇親完抬頭,漂亮得宛如芍藥帶露的臉撞進她的視線里,兩人視線黏住數息,他又低頭親了下來。
聞禪閉眼心想,算了。
轉天裴如凇神清氣爽地進宮拉磨,想起昨天說了半截的事,琢磨著要不要寫封信給蘇衍君探探口風,秘書丞過來傳話,說是昨夜蘇家老太爺沒了,蘇利貞居喪,門下省事務暫由侍郎韓洽代理。
裴如凇一邊遣人回去準備奠儀,一邊在心裡盤算,老太爺是蘇衍君的曾祖父,按制他須得回鄉奔喪,這樣一來,或許還有機會見上一面,當面問問他的情況。
然而不光是他在等,蘇家的人也在等。往丰南報信的家仆去了一個月,孤身而回,愁眉苦臉地交待:「小人問遍了整個丰南縣,再沒第二個同名同姓的,可是那丰南縣尉跟咱們家公子根本就是兩個人,當年同去的家仆阿溪也不見了。」
蘇燮怒道:「一派胡言!莫不是這個孽障不想回來,和你串通編造出這篇謊話來唬人!」
家仆冤得指天咒地,拼命解釋:「小人所言句句屬實,斷不敢拿這樣的事來編謊!老爺,這事是千真萬確,咱們公子會不會是被人冒名頂替了?」
旋即只聽「噹啷」一聲,桌上茶盞打翻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蘇衍君的母親寧夫人突然驚厥昏倒,蘇燮顧不得繼續詰問家仆,慌忙叫人請大夫,府中霎時亂成了一鍋粥。等寧夫人醒轉,第一件事就是抓著蘇燮的手,淚流滿面地求他一定要去報官,查清蘇衍君的下落。
蘇燮本想先向蘇利貞求助,想到他身居重喪,不便為這點小事擾他,猶豫再三,派僕人拿著自己的名帖去御史台陳說情況,請監察御史出面清查此事。
御史台辦案雖然儘量低調隱秘,但前有家仆打草驚蛇,等監察御史到達丰南時,那縣尉早已逃的不知去向。丰南縣本就是山高水險、煙瘴叢生的偏僻之地,找個人十分不便。當地官員廣發布告,御史又從武州府調動官兵搜尋,歷時十數日,最終在山中找到了被野獸啃得只剩半截身子的縣尉。
經隨同御史前去的蘇家家仆辨認,死去的丰南縣尉並不是蘇衍君。而丰南縣其他官員作證,四年前來到縣中上任的就是此人,他們從未見過真正的蘇衍君。
御史由此推斷,蘇衍君應該是在前往丰南的路上被此人頂替,身邊的家仆阿溪也隨之失蹤,二人很有可能早在四年前就已遇害。
消息傳回,舉朝震驚。
地方官員赴任途中被掉包的事,古往今來皆有,但成功者寥寥無幾,因為冒名頂替雖然可以矇騙得了陌生人,卻無法完全還原原主生平經歷,原主的親眷朋友只要稍加留心就會暴露。可此案離奇就離奇在蘇衍君這樣一個兆京的名門公子,按說是最容易露餡的身份,卻如此隱秘地消失了四年之久,家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第57章
親仇
「他犯了大錯, 陛下親口下旨貶官,丟盡了家裡的臉面……我、我們就想冷一冷他,讓他在丰南好生悔過。這幾年家裡沒有派人去看他……倒是有幾封報平安的家信, 怕內子看了心軟, 被我偷偷留下燒了……」
由於涉及到官員命案, 此案移交大理寺主審, 御史台及刑部跟進。負責記錄口供的官吏聽到此處,忍不住暗自咋舌,蘇燮這人看著端方儒雅, 平日一派光風霽月的君子風度,誰知道關起門來對自己的兒子竟然這麼嚴苛。如今兒子沒了, 他的精氣神也大不如前,鼻翼兩邊的紋路深深陷下去, 眼下掛著一圈青黑,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大理寺正韓儼既沒有為他這副模樣動容,也沒有對他的行徑做出任何評價, 只是公事公辦地詢問:「幾封家書?具體是多少, 什麼時候送來的?」
「日子記不清了。」蘇燮猶豫, 「大概每年一封, 都是過年前後送到。」
「這些信件沒有給尊夫人看,蘇公自己看了嗎?」
蘇燮道:「沒有。」
韓儼:「沒看的話,怎麼知道那是報平安的信件?」
他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 像某種冰涼細薄的鋒刃在他身周逡巡, 蘇燮覺得自己像一隻蚌殼, 只要露出一絲破綻, 就會被他單刀直入地切中要害。
「他寫信一向如此。以前我在外任職,逢年過節收到他的家信, 只有幾句敷衍問安的套話,後來就懶得再看了。」蘇燮也許是察覺到周圍迷惑的視線,有點尷尬地解釋:「他去丰南赴任前,我在家……責罵了他幾句,他是帶著氣走的,我估計他不會專程寫家書給我,就沒有拆開看。」
旁聽眾人就差把「你是怎麼當爹的」直接問到蘇燮臉上了,唯有韓儼不受影響,淡定地問:「沒看信紙,信封上應該也有字,是令公子的筆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