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夜已經深了, 送走韓儼,廳堂中只剩聞禪與裴如凇,但誰都沒有要去睡的打算。聞禪命人重新沏了茶, 提著氣等下半場。結果裴如凇躊躇片刻,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聞禪剛提起來的那口氣當場就散了, 她也懶得再強裝端莊儀態, 就勢往旁邊一歪:「嘖,別鬧,有事說事。」
這些年來公主的情緒越發穩定, 心態比兆京的地基還堅固,幾乎快要立地成佛了。有時候裴如凇甚至覺得自己的重生和聞禪的重生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都怪我大意失察, 放跑了蘇衍君。」他愧疚地自我反省,「他和我們一樣也是重生的, 而且已經知道自己是相歸海的子嗣。這個隱患本來可以及時扼殺,現在我們反而成了明處,殿下針對相歸海的計劃一定會受到阻礙……」
「打住打住。」聞禪把茶杯敲得叮叮響, 強行打斷了他的悔過, 「怎麼還越說越來勁了?我有空聽你在這懺悔不如早點回去睡覺。這些年知道你在關注蘇衍君, 我就沒留意過蘇家, 現在出了事反而全怪到你頭上,那也太不講理了——這點自知之明我起碼還是有的。」
裴如凇:「……」
「我只有一個問題。」聞禪說,「你為什麼會盯上蘇衍君?」
沒等裴如凇開口, 她又補充道:「別拿對付韓儼那套說辭來糊弄我。」
一開始她以為裴如凇是想救蘇衍君, 畢竟裴蘇兩家是世交, 二人也是老相識了。可剛聽裴如凇話里話外的意思, 他早就順著「深林」翻出的舊案徹查了蘇衍君的身世——會有人閒著沒事去查自己朋友的親爹嗎?而且查出蘇衍君有可能是相歸海的兒子後,裴如凇並沒有告訴她, 似乎是想在她手下保住蘇衍君,可他偏偏又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蘇衍君。
蘇衍君的反應也很耐人尋味,他察覺到裴如凇的舉動後,第一反應居然是隱瞞自己重生的事實,想方設法表現得勢單力薄、弱小無助,甚至不惜自毀前程,以此來鬆懈裴如凇的警惕。
顯然她一開始的方向就想錯了,這倆人根本不是什麼舊友,分明是前世積怨深重的死敵。
可前世蘇衍君被流放到苦寒之地,聞禪在世的時候也沒見他作妖,他和裴如凇之間還能有什麼過節呢?
「我……」
短短一個音節跟要了他的命一樣,裴如凇艱難地組織著詞句,話說得比窗外夜風還縹緲:「前世,穆溫扶持安親王的兒子聞修當了皇帝,我懷疑蘇衍君和穆溫可能有……某種聯繫。」
「『某種聯繫』。」聞禪譏誚地笑了一聲,「蘇衍君那邊已經是一團謎了,你這頭還在替他打啞謎,要不這日子你倆一起過得了。」
裴如凇立刻低頭服軟,一副任打任罵逆來順受的小白花模樣:「對不起。」
聞禪心說光認錯態度好有個屁用,這大小姐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話說得稍微重點就心口疼掉眼淚,謊話編得跟篩子一樣還不能戳穿,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但話說到這個地步,聞禪用腳趾頭也能猜出來,裴如凇費心費力瞞著她的事情只有那麼一件,無非就是他前世真正的死因。
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知道終點在哪。蘇衍君必然和上輩子裴如凇的死有直接關係,這個心結不是局外人親親抱抱說兩句好聽的話就能解開的,血債血償,必須要由裴如凇親自與蘇衍君做個了斷。
她看著垂頭喪氣的小白花,不太願意去想像他死在誰手裡的畫面:「雖然這幾句話騙狗都會被狗咬一口,但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勉強相信了。」
裴如凇驀然抬眼。
聞禪輕輕地嘆了口氣,決定再縱容他一回:「我的人一直盯著相歸海,他沒有異動。況且他這輩子的權勢已經和前世相差太多,白施羅也調走了,就算放著不管,他也很難東山再起。」
「蘇衍君能把你騙的團團轉,可見心機深沉。我猜他對相歸海這個親爹未必有多少感情,無權無勢的爹也沒有投奔的價值,他很有可能是把相歸海當成擋箭牌,以此轉移視線,避免自己被抓到。」=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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