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相歸海是我的父親,我也沒必要為了他以卵擊石。」蘇衍君道,「三法司都沒查明白的案子,駙馬就這麼栽贓給我了,未免有點過於草率。」
「從結果來看,的確是以卵擊石。」裴如凇話鋒一轉,「不過這事對你而言,成功了是一本萬利,失敗了碎的也不是你,還有相歸海在前頭替你擋箭。」
「經過這次試探,你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和公主抗衡,相歸海也遭到打壓,甚至連當年舊案都被翻了出來,雖然火沒有燒到你身上,但我已經開始懷疑你了。為了隱藏自己,你忠心耿耿地侍奉太子,對蘇家逆來順受,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以此消除我的疑心,最後趁著被貶的機會逃之夭夭,假死脫身,成功地抹去了『蘇衍君』這個人的一切痕跡。」
啪,啪,啪——
蘇衍君全身那種繃得快要斷了的緊張氣勢忽然松垮下來,無奈又坦然地給他鼓了鼓掌:「沒錯,你猜測得相當準確,幾乎全中。」
「我不是蘇家的人,前世今生蘇家是如何對待我的,想必你心裡也有數。」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未來是什麼下場,所以想設法脫離蘇家,投奔自己的親生父親,哪怕在邊塞苦寒之地紮根,也好過現在的生活。」
「刺殺的事,我承認我想先下手為強,畢竟上輩子相歸海是朝廷重將,若不出事,我跟著他還能有幾天好日子過。」
「我只求安穩地活下去,不想摻和皇位之爭,為蘇家白白斷送一生。」他的語氣裡帶上幾分懇求意味,「雪臣,念在往日情分上,今夜你我各退一步,我去湯山投奔相歸海,此生不再南下一步,絕不妨礙你和持明公主的大事,如何?」
裴如凇陷在晦暗的燈影里,看不清面上神情,他遲遲沒有說話,仿佛正在心裡反覆權衡。蘇衍君識趣地沒有出聲,姿態放得很低,靜靜地等著他做出決定。
「你娘親和妹妹呢,不管了嗎?」
沒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蘇衍君怔了一下,苦笑著答道:「他們是一家人,輪不到我來操心吧。」
「是嗎?」裴如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那為什麼要讓她的孩子當皇帝呢?」
蘇衍君瞳孔驟然放大,暗暗捏緊了手中匕首:「你說什麼?」
裴如凇轉頭看了一眼窗外,輕聲道:「月亮出來了。」
蘇衍君:「那又怎麼樣?」
「刀刃反光了。」裴如凇抬眸注視著他,平靜地說,「蘇兄,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你問我為什麼懷疑你,因為我可以說服自己放過這一世的蘇衍君,卻不敢相信上輩子的蘇衍君。」
就在這一瞬間,蘇衍君的笑意、祈求和逼真的無可奈何像寫在水上的字,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撇開雜亂的浮萍水草,水面下幽暗深邃,潛藏著惡蛟急流,那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果然是被你發現了。」
他感慨地嘆了口長氣,惋惜得情真意切,「怪我,那一刀出的太慢了。」
「還可以。」裴如凇謙虛地客套道,「要不是慢了那一點,你也沒機會從頭再來一次。」
第61章
刺殺
前塵往事, 新仇舊恨,終於在這一刻圖窮匕見。
蘇衍君轉著手裡的刀,眉弓擋住了光, 在眼窩投下深重的陰影:「我聽說自從持明公主死後, 你就一蹶不振, 避世度日, 連聞琢都請不動你,更別說那個被太后捏在手裡的小皇帝了。我以為你已經對朝廷心灰意冷,沒想到你竟然會孤注一擲, 不惜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先帝傳位給幼主,說到底還是聞家的天下, 你那是謀權篡朝,我無論如何不敢袖手旁觀。」裴如凇笑了笑, 「畢竟我還是聞家的駙馬。」
蘇衍君嗤笑一聲,很難說是不屑一顧還是陰陽怪氣:「怪我眼拙,沒看出大名鼎鼎的裴公子竟還是個情種。當年我妹妹要是嫁給了你, 我們也不至於走到同歸於盡這一步。」
「我倒是深感慶幸。」裴如凇立馬回嘴, 「通敵叛國這艘賊船可不是誰都想上。蘇家待你不厚道, 你和蘇家也確實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