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應她的人名叫桂萬春,自稱是全京城消息最靈通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不勝數,上到衣緋高官下到說書賣藝,甚至在叛軍入城短短數日之內就跟領頭的混了個半熟,還從他們手中謀得了不少便宜差事。
遠方響起了悠揚的鐘鼓樂聲,是祭天儀式的禮樂。聞禪注意到桂萬春數次回望,眼裡的憂慮儘管已經盡力掩飾,可還是偶爾會流露出一兩分,主動問道:「怎麼了?是有哪裡不妥麼?」
「沒事。」桂萬春扯回心神,換上一副輕鬆神情,遊刃有餘地安撫她,「娘子不必擔心,咱們一路南下,經關武道、玉州道到靖州,走水路入長江,兩個月就能抵達江州了。小人答應過裴侍郎,一定將您全須全尾地送到江州。」
「有勞了。」聞禪點頭謝道,「出門在外為免麻煩,你我以兄妹相稱如何?」
桂萬春忙道:「不敢不敢,這可折煞小人了。」
從叛軍眼皮子底下救走公主這種事十分隱秘,輕易不可對人言,聞禪以為裴如凇掩蓋過她的來歷,見桂萬春這反應,驀地一驚:「你知道我的身份?」
桂萬春朝她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實不相瞞,那日偷梁換柱、把殿下從宮裡換出來的正是小人。」
「失敬了,原來是救命恩人。」聞禪肅然起敬,「既然如此,更不必講究身份地位,眼下逃命要緊,反正持明公主都已經埋進土裡了。」
桂萬春:「……」
他無言以對,只好朝聞禪抱了抱拳,以示欽佩。
延壽二十四年秋,也即北方興朝定興元年,歷經長途跋涉,聞禪終於在桂萬春的護送下到達了南齊朝廷定都之地江州。
她的外祖父楚玄度受封趙國公,常年坐鎮江州,現如今就坐在她面前,可眼裡卻明明白白地寫著懷疑:
「持明公主十歲出家修行,深居簡出,連京中勛貴都未必認得她,更何況我這遠隔千里,從未見過她真容的外祖?你能說出貞懿皇后當年舊事不假,但如果你是當年伺候過皇后和公主的侍女,也一樣能說得通。」
聞禪茫然地張口,卻不知該從何處辯起:「我……」
「持明公主自盡殉國一事確鑿無疑,聞於天下,什麼裴如凇偷天換日助你假死脫身,全是你的一面之詞,誰能作證?更別說救你的人還是大齊的罪人、為天下不容的逆臣賊子,你要我如何能相信你?」
聞禪忍不住抬頭爭辯:「裴如凇受叛軍脅迫,不得已才投效相歸海,那麼多朝臣被迫留在兆京,稍有反抗便是全家性命難保,只能委曲求全,難道人人都是逆臣賊子嗎?」
楚玄度死擰著眉頭,盯著她沉沉地道:「同在叛軍刀下,別的臣子可沒有像他一樣,主動跳出來給賊首操辦登基大典、替他草擬登基詔書!」
「……」
猶如巨石當空砸落,聞禪被這句話錘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晃了幾下,勉強扶住了桌角沒有摔倒,下意識矢口否認:「不可能!」
「他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可她在裴府中躲避時,並不知道裴如凇究竟做了什麼。
難怪那天在城門處聽到他的名字,旁人會露出異樣的神情……
楚玄度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驟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冷冷地嘲道:「你該不會是裴如凇派來假冒持明公主、安插在本朝的奸細吧?」
這裡不是她的容身之處,求得一線生機,需得斷絕塵緣,她不該來的。
聞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臉色白得嚇人,可還是站穩了。生死劫關和顛沛流離讓她迅速學會了接受一切落差,她沒有再掉過眼淚,朝著楚玄度福身行禮:「國公的顧慮我明白了,既然無緣相認,便不多擾府上……」
「等一下。」
有人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聞禪轉頭,發現是右手邊一個翹著腿搖扇子的錦衣公子,從衣飾來看家世相當不錯,人也生得風流俊秀,臉上時時帶笑,眼神卻十分狡黠靈動,好像肚子裡隨時都準備著一包壞水。
「外祖,能認出持明公主的人,咱們江州不是還有一位嗎?不如帶去讓他掌掌眼。萬一她真是持明公主,咱們貿然趕走她,豈不是傷了姨母的心?」=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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