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度一怔:「你是說……」
錦衣公子笑眯眯地點頭:「對呀,陛下可是公主的親兄長,他要是認不出來,嘖嘖,臉都要丟盡了呀。」
聞禪:「……」
楚玄度沉下臉,低聲斥道:「元極慎言!那是皇帝,誰讓你這麼沒大沒小的!」
可他雖然訓斥了錦衣公子,卻並沒有否認他的提議,甚至開始仔細思忖是否可行。趁著他琢磨的工夫,那錦衣公子跟聞禪打了個招呼:「我姓賀蘭,賀蘭致,字元極,家母與貞懿皇后是同胞姐妹,論起來我應當是持明公主的表哥。」
聞禪此時滿腦子都是裴如凇的事,沒怎麼斟酌字句,下意識回道:「嗯,原來你就是七歲靠臉同時收三個小姑娘的聘禮、分別把自己許給三家當贅婿的賀蘭表兄,久仰。」
賀蘭致:「……」
第71章
回憶(五)
江都的皇宮是前朝舊址, 與兆京的宮城風情迥異,歷經百年風雨依然很漂亮。只是江南氣候潮濕,宮中的牆壁地面生了一層薄薄青苔, 殿內顯得灰濛濛的。
聞禪跟在楚玄度身後, 穿過咯吱作響的木質迴廊, 走進了南齊新帝的書房。
「老臣拜見陛下。」
「楚公快免禮。」聞琥對這位手握重兵的老臣還是相當客氣的, 對旁邊內侍吩咐道,「賜座,去把朕前日得的雀舌綠泡一壺來, 請楚公嘗嘗。」
楚玄度忙躬身謝恩,聞琥溫和笑道:「楚公今日入宮尋朕, 是為什麼事?」
楚玄度欠身道:「回稟陛下,前幾日有一位兆京逃來的女子上門, 自稱是持明公主,她說被叛軍囚禁期間,蒙禮部侍郎裴如凇所救, 假死脫身後一路逃至江州, 來投奔我這個外祖父。持明公主乃天家血脈, 老臣不能分辨, 又怕誤傷了真正的公主,因此特地帶她進宮,請陛下一觀。」
聞琥哪能想到已經蓋棺定論的人還能死而復生, 當即怔住了:「什麼?」
楚玄度稍稍側身, 露出他背後的人。聞琥愕然望去, 只見那女子身形清瘦修長, 面容素白,眉目是聞氏一脈相承的英氣雋秀, 朝他垂首福身:「拜見陛下。」
持明公主雖然甚少出現在人前,但每逢年節聖壽之際也會回宮赴宴,貴戚公卿不認識她,可皇帝的親兒子、曾經的越王聞琥卻認得出聞禪那張臉。
四目相對短短一瞬,他腦海中閃電般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如果持明公主活下來,依禮制當封為長公主。但她其實是被自己拋下才橫遭此劫,聞禪對他不可能沒有芥蒂,說不定心里已經恨死他了。而且楚家是貞懿皇后的娘家,在江州盤踞多年,樹大根深,以前他們沒得選,但如今楚皇后的唯一血脈回來了,趙國公還會像現在這樣支持他嗎?
刻在碑上的持明公主才是他「望風而淚下」的好妹妹,眼前這個能說話會喘氣的女人,只能是也必須是拙劣的仿冒者。
聞琥與聞禪那雙形狀相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片刻後失望地搖了搖頭,沉聲道:「楚公,斯人已逝,朕明白您的心情,朕也希望那些留在兆京的人都還活著,可是咱們不能因為心軟,就給這些騙子們可乘之機啊。」
聞禪:「……」
她終於徹底明白過來了。
殉國的美名比活人更重要,不管是在兆京還是在江州,天下人只需要一個掛在牆上、埋在土裡的持明公主。
唯有裴如凇希望她活下去,可那彌足珍貴的一線生機另一頭勒在裴如凇的脖子上,如果她突破千難萬險「死而復生」,身在敵營的裴如凇立刻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可以活下去,但不能再作為「持明公主」活下去了。
也許是失望過太多次,輪到聞琥這個不怎麼熟悉的兄長,聞禪反而沒有太大的情緒波瀾,毫不猶疑地朝著聞琥「撲通」跪了下去。
「民女是假冒的。」
她坦然流利地編出了一篇聞琥最想聽的假話:「陛下明鑑,民女原是慈雲寺的尼姑,曾與公主一道修行,因逃到江南後舉目無親,生活困頓,不得已才想出這個辦法,只是想從楚家討些衣食之資,絕無褻瀆持明公主之意,更沒想到會驚動陛下。民女知錯了,還請陛下寬恕。」
聞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