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一開始朝廷派許熠前去平亂之時,期望的是他能帶著精兵良將速戰速決。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如此惴惴不安又過了半個月,噩耗終於還是來了。
這一日清晨,許妙愉照常隨母親前往祖母房中請安,母親和祖母正說著話,許望清忽然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悲痛的神色。
在他身後,另有一人,年逾不惑,滿身風塵,臉上刀疤剛癒合,粉肉猙獰。
許妙愉和許夫人都認得他,此人名叫阮維春,是許熠的副將,常年跟隨許熠出生入死,與許家人也關係良好。
許妙愉小的時候,他還經常幫許熠帶各地的新奇玩具給許妙愉,許妙愉也親切的稱呼他為阮伯伯。
阮維春不似許熠嚴肅,一張愛笑的圓臉,因蓄著鬍子,更顯憨態可掬,此刻他臉上的刀疤削去了一部分鬍子,留下一個狹長的缺口,瞬間顯得可怖起來。
此番出征,阮維春仍是跟隨在許熠左右,此刻他回來了,那許熠呢?
許妙愉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阮維春的身後,但是她一個人也沒瞧見,空空蕩蕩的,好似她的心。
阮維春同樣是一臉悲痛,見此情景,許老夫人豈能不知發生了何事,她悲鳴一聲,雙眼一翻,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許妙愉腦袋嗡嗡作響,幾乎已經停止了思考。
她看向母親,母親臉色煞白,扶著身旁的椅子,似乎腿軟得站不住,可她瞧見婆婆暈倒,又只能強撐著精神趕緊叫人去請大夫,又指揮著丫鬟們將許老夫人扶到榻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好是一番混亂。
許妙愉感覺自己的腿好像不聽使喚了,她艱難地走到了阮維春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火海上,她啞著聲音問:「阮伯伯,我爹呢?」
阮維春閉上眼睛,似是不忍,「將軍他……戰死了。」
「我不信,你為什麼要騙我?」許妙愉看著他,平靜得可怕,她一字一頓地說,「我爹才不會戰死,他可是天下聞名的許將軍,怎麼會——」
死在小小的維州呢?
她終於說不下去,眼眶完全紅了,淚水從眼角溢出,仿佛帶著血。
阮維春說:「大雪封了路,消息一直傳不回來,將軍已經去世十日,靈柩正在回來的路上,下官不得不先趕回來報信。」
「你騙我。」許妙愉毫無感情地重複道,「你究竟有何居心,竟然假傳軍報——」
「不得無禮!」那邊許老夫人終於悠悠醒轉,聞言險些又暈過去,許夫人有空來理會她,忙沉聲喝止道。
她終於閉上了嘴,通紅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阮維春,好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盯出撒謊的意味。
她該如何相信,她一直心念念著父親回來,結果卻等來了父親的死訊,甚至連父親頭七之時也已經過了,她也茫然不知。
她的父親那麼厲害,怎麼會死呢。
不對,一定是騙人的。
即使她知道,在這件事上,沒有人會說謊。
可她就是不信,要她怎麼相信?
「她說得對,我也不信。」這回說話的卻是許老夫人,她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許多,連聲音都變得更加渾濁,「我兒大大小小經歷戰役無數,豈會輕易失敗,其中必有緣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陡然增高,迫使著面露猶豫的阮維春不得不艱難開口,「是有人泄漏了軍機,故意害死了將軍。」
「誰?」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就連許望清也驚愕不已,顯然阮維春並未向他提及。
阮維春環顧四周,忽然道:「老夫人,此事機密。」
許老夫人便讓一眾丫鬟僕從出去,關上門窗,僅留下許家人。
這時,阮維春忽然看了一眼許妙愉。
許妙愉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若擂鼓,不安在心中漸漸發芽,很快長成參天大樹,她直覺會聽到自己不想也不願聽到的名字,忽然產生了拔腿就跑的衝動。
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阮維春眼中露出憤恨,朝許老夫人鞠了一躬,咬牙切齒道:「下官不敢隱瞞,那人名叫景珩,是維州刺史帳下士卒,他說……他與許小姐兩情相悅,懇請將軍成全,將軍不肯,他竟——」
阮維春再也說不下去,七尺男兒竟也不禁紅了眼眶,目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