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書神色不變,抬起頭看向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輕人,前幾年見他眉眼間還有意氣風發的少年氣,如今逐漸在權力的漩渦中越陷越深,眉頭越皺越緊,甚至失去了曾經的從容。
「望清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這就是他的命,老夫雖然不舍,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許尚書的回答並不令太子滿意,但他還是耐心地表明了來意:「事情還未有定論,孤已經探明了許少將軍的近況,他被關押在渝州,受盡折磨仍不折傲骨。孤有心相救,又恐許少將軍不信,願得許大人手書一封。」
聽到「受盡折磨」四個字,許尚書淡然從容的神情終於維持不下去了,琴弦上的手重重一摁,彈出錚然一聲。
太子心頭一喜,看來他沒有所說得那般平靜,或許有戲。
許尚書沉默良久,忽然背過身去,「殿下請回吧,老夫不會寫這封信。」
「你——」怒從心起,太子大步上前,急道,「許家正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有了這封信,救出許少將軍,本宮也好在父皇面前求情,大人何意不肯罷休?」
「許尚書想讓整個許家覆滅嗎?」這話又帶了威脅。
然而無論他說什麼,許尚書始終不言不語,老僧入定一般,動也不動一下。
勸說與威脅都無果,太子拂袖而去。
直到此刻,許尚書才又轉過身來,手指又放到琴弦上,繼續彈奏他們來之前的那首曲子。
手法不對,輕重不分,依然噪雜難聽。
他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是太子惱羞成怒正在吩咐不再讓人探望,每日三餐也減半,還要為他帶上腳鐐,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恢復,又讓人日日夜夜嚴加看管,既要防著有人來救,又要防止犯人自盡。
聽到此處,許尚書琴聲稍止,臉上露出個悲涼的笑來,而後終於從古琴前起身,轉身回榻上休憩去了。
許妙愉不知道萬里之外的大理寺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始終記掛著許家的眾人,這份擔憂也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愈來愈濃厚。
可是景珩又不見了蹤影,她以為他會儘快啟程回渝州,然而幾天過去,啟程的事卻一點兒影子也沒有,宅院中的生活日復一日,枯燥無味。
唯二不同的就是,當她偶爾見到沈懷遠等人時,問他們外面的局勢,他們不再三緘其口,還有就是,紫蘇總算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得益於此,她知道了盧嘯雲的動向,也知道了朝廷的任命,還有荊州的軍隊已經在江夏城外駐紮,準備和鄂州的軍隊匯合後共同前往江州救援的消息。
就在這時,許妙愉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錢夫人。
從首飾店掌柜那裡得知錢夫人的身份之後,許妙愉就在猜想,景珩如此大搖大擺地帶著自己行走在江夏的大街小巷中,真當這個新上任的刺史是擺設不成?
此刻,錢夫人又出現在自己眼前,她便確信了這一猜想,如此一來,前任刺史的離奇死亡也變得可疑起來。
景珩究竟想做什麼?
聯繫到最近盧嘯雲的動態,她不由得沉思,莫非自己想錯了,他願意與盧嘯雲合作,將江州和鄂州一齊劃入越朝的版圖?
許妙愉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錢夫人已經一臉驚喜地走了過來,「妹妹,原來是你,我就說,怎麼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景將軍,是你的話倒不奇怪了。」
她的話更是景珩和錢方禹勾結的最好佐證,而且她明顯感覺到錢夫人話語中的小心翼翼和笑容中的討好,這只能說明,景珩掌控著錢方禹。
有鄂州的兵力,一路打回渝州未嘗不可,但鄂州兵多是本地人,能夠聽從他的命令尚難說清,這是他還留在鄂州的原因嗎?
後來的發生的事情證明她猜的不錯,但仍不夠完全,景珩的野心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只是此刻的她並不能預知未來,思緒也被錢夫人接下來的話奪去了注意力。
錢夫人說:「我聽說景將軍要娶妻,新娘子在此地又孤苦無依,自告奮勇接下操辦婚禮一事,沒想到能再見到你,這大概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吧。」
她看著許妙愉直笑,圓潤的臉好像彌勒佛一般慈祥,愈發沒有傳聞中的母老虎樣。
「娶妻?」許妙愉愣住了,「我嗎?」
錢夫人掩唇笑道:「妹妹你這說的什麼話,除了你,還能是誰,景將軍找人測算了日子,五天後就是個極好的日子。」
她生怕許妙愉不開心,又急忙說:「不過你放心,時間雖然有些趕,有我在,保證讓這場婚禮漂漂亮亮地完成,絕對會成為讓人津津樂道的喜事。」
她說的越多,許妙愉就越覺得荒唐,她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明明前些天,他們還在相互試探拉扯,怎麼就直接越過談婚論嫁,到了婚禮這一步。
七年時間,他們之間隔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她怎麼可能嫁給他?
恍惚之間,錢夫人說明了今日的來意,帶著裁縫為她量尺子做嫁衣,當冰涼的尺子貼到自己的手指,許妙愉終於忍無可忍:「夠了,景珩在哪裡,我不嫁!」
周圍一片寂靜,錢夫人目瞪口呆。
鴉雀無聲之中,許妙愉跑回了屋中,將門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