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喉頭哽咽起來：「別說傻話，小翠，你堅持住，大夫馬上就來了。」
「來不及了……」
她仰頭望著天，淚水一顆一顆地沿著面頰掉落。
她抓著我的手，一字一頓：「紫蘇姐姐……你說過，這世道……會好起來的，壞人……壞人都會受到懲罰，對不對？」
「會，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那就好，就好……紫蘇姐姐，我好像……好像看到我妹妹了……」
小翠朝虛空中伸出手，臉上帶著笑，在我懷裡咽了氣。
天邊一輪月孤單單地掛著。
我仰頭望著那月亮，只覺得它比昨夜更寒涼。
有什麼落在眼角，細細碎碎的，被身體的溫度化開，寒意滲進骨子裡。
下雪了。
第38章
我把小翠安葬在那個小山丘上。
雪下得越來越大，我卻感覺不到冷似的，在她墳前坐了很久。
我好像忽然明白，玄真說的人間苦厄是什麼意思了。
小翠沒有做錯任何事，這些變成枯骨的女孩子們也沒做錯任何事。
為什麼，她們會有這樣的結局？
從前我不懂這些，也不知什麼是善惡對錯，只知道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
守在裴雲禮身邊的二十二年，我為他們做了許多事。
我的手上，是否也沾染過她們的鮮血？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的風聲漸歇，油紙傘的傘沿向我傾斜，遮住一半夜色。
我恍然抬頭。
裴雲徽撐著傘立在我身後。
「不是你的錯。」他說。
「如果是我的錯呢？從前，我也做過錯事，我的手上也曾染過別人的血。」
他默了默，垂眸道：「佛家有言『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既然錯了，改過便是。」
「你也信佛嗎？」我問。
他搖頭：「我自是不信的。朝廷積弊乃是人為，不會因為信佛而改變，百姓的日子也不會因信佛而變好。我只信事在人為，凡事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皇室子弟，沒有不想要登上那個位置的。
可他似乎又與裴雲禮有所不同，他在乎的，好像不僅僅是皇位。
「你想要的是皇位，還是天下太平？」我問他。
也許是從未有人這麼直白地問過這個問題，他怔愣一瞬，薄唇微微開合。
最後還是給了我一個答覆。
「不登皇位，如何能使天下太平？若我繼位，定要革除積弊，肅清朝堂，讓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明君所為。」
我緩緩起身，沖他點頭：「好，記住你今日所言。若來日你違背了約定，我會親手殺了你。」
他將傘遞給我，眼底浮出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好，我等你。」
裴雲徽命人將小山丘上的白骨挖坑下葬。
兵士們花了大半日功夫，終於挖出了一個個小小的墓坑。
山里沒有棺木，甚至連裹身的草蓆都沒有，這些白骨也全都不知名姓。
裴雲徽站在最高處，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俯身披在一具白骨上，而後用土掩埋。
兵士們也學著他的樣子，紛紛將外衣脫下，蓋在一具具白骨上。
我遠遠地望著裴雲徽，他的眼裡沒有戾氣，而是悲憫。
對於眾生苦難的悲憫。
我心底生出一絲動容。
或許我這次選對了，他會是一名賢君。
第39章
我們花了整整一夜時間，才將善後工作做好。
小山丘上的屍骨一共八十三具，地牢裡面倖存的姑娘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