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著受傷的靈體,走了幾步,
難道命運真的註定無法改變嗎?
自己曾經所經歷的一切,安小凡註定要再經歷一次嗎?
……
這一次,外婆死於百草枯中毒。
沒有人知道,一個老婦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喝下一大口百草枯,然後安靜地坐在丈夫的墳墓旁等待死亡的降臨。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中午的烈陽,再到傍晚的晚陽,她的呼吸一點點變得困難,夜幕降臨,年邁的老人變得窒息。
而最讓安小凡不能接受的是,那瓶百草枯,是他從超市里買來,親自遞到外婆手上的。
百草枯,在他們農村這裡叫一掃光。
如果他當時沒有去買這瓶藥,或者當時他沒有先回家寫作業,哪怕多問外婆幾嘴,
因為這個心裡的坎,安小凡每天精神萎靡不振,幾天後大病了一場。
可和其他孩子生病不同,安小凡生病,並沒有人照顧。
母親許娟因為自己母親去世的事情,非常難過,精神狀態一天天變差。
半夜,安小凡頂著三十九度的高燒,從床上爬起來,昏頭昏腦地下樓去找藥。
他的意識昏昏沉沉的,沉浮之中只聽到安容白微微低沉又磁性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鼓勵著自己。
容白哥哥讓他起來吃藥,他就撐著身子起來下樓去拿藥。
容白哥哥讓他多喝熱水,蓋好被子,他都一一照做。
迷迷糊糊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離開了現實世界,在容白哥哥的身邊,被他擁入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他,拍著他。
他的臉因為高燒而通紅,呼出的氣息都滾燙。
他一遍一遍重複著說:「哥哥,我以後沒有外婆了。這一切都怪我。」
「都怪我,都怪我。」
「是我……哥哥,是我親手殺了外婆。」
安容白就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回應他:「不是你的錯。不怪你。」
不是你的錯,不怪你。
這是安容白最想對過去的自己說的話。
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
就這樣一連燒了兩天,最後還是精神恢復清醒的許娟發現了兒子的異樣,趕緊去村診所里賣了新的退燒藥回來。
許娟看起來有些焦急,把買來的藥一把塞進了兒子的手心裡。
安小凡抓著藥,正準備一口吞,安容白的聲音驟然想起:「別吃那麼多。」
這次生病,讓他們兩個人意外地打開了某種心靈感應的通道。
安小凡趕緊停住動作,昏昏沉沉地問:「哥哥,那我應該吃什麼?」
「吃那片黑色的藥和膠囊就可以。」安容白說。
安小凡挑出藥片吃了,吃完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他已經退了燒。
他把床單被罩都撤掉,連同被汗水浸濕的睡衣一起,都拿到院子裡洗了。
許娟也在院子裡洗衣服。
她洗得比較毛糙,以往外婆還在的時候,能幫著洗就幫著洗。
現在外婆不在了,安小凡似乎一夜之間就變得成長起來。
他開始意識到,這個支離破碎的家,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要肩負起家的責任。
從那天開始,他學著獨立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養雞。
他也沒再提過「都怪我」這句話。
因為容白哥哥說過,事已至此,愧疚自責和懊悔是沒有用的。
更何況,這一切本來就不是他的錯。
不怪他。
……
安小凡開始替村裡的人家們幹些雜活。
這天,他替新上任的許村長家清理豬圈,許村長和許國花都很高興,留他在自己家裡吃飯。
安小凡本想拒絕的,卻一眼看到餐桌上擺著的老母雞湯,紅燒排骨,肉末茄子……正好這時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許村長和許國花都笑了起來。
安小凡終究是個孩子。
他在許村長家吃完飯,許村長拿來一隻剛剛殺好的雞,遞到安小凡手上。
「拿回去給你和你媽媽吃吧。」他說。
安小凡咬咬唇,最後道了聲謝,提著雞回了家。
意外的是,家裡來了人。
瞎眼婆婆站在院子裡的屋子大門口,她的一隻眼睛被黑色眼罩蒙著,另一隻小而精明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