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投進河裡的一枚小石子,泛起一片漣漪,而後河面歸於平靜,被沉入河底,誰也看不見,沒有人再去關心她。
這正是董只只所期待的。
步入會所前,她覺得抹胸禮服,可能會成為全場焦點,一干人等會把目光聚焦在她這個不知從哪飛來的小麻雀身上。
進去後,各色花朵爭相綻放,五顏六色,欣欣向榮,交織成春意盎然的旖旎景色。
她這身不起眼的黑色禮服,式樣簡單,既不高貴,也不典雅,還便宜得很。
待賓客得知,董只只僅是秘書,便不再把目光停留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儘管她漂亮,皮膚白皙,還施了淡妝。然而代購風餐露宿,董只只面頰上有些許滄桑感。
這在富家公子千金臉上,是看不見的,一眼便能瞧出董只只的出身與家境。
不是同一圈層,無利益可圖,自然沒什麼聊的。
莫少楷疲於應付,無暇顧她。
一個人在自助餐前吃吃逛逛,董只只倒也樂得清閒。
望著明亮地磚上水晶燈璀璨的倒影,一個個行走的時尚代言人,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昂貴食物,董只只心底泛起灰姑娘的惆悵情緒。
目光瞟向不遠處,莫少楷與富豪舉杯攀談,甚至沒朝她這邊看過一眼,很顯然,他真的把她當成秘書,帶她來,僅僅出於社交禮儀。
他不是自己的白馬王子,董只只心中確定。
可她又在期待什麼呢?
自己也說不清楚,莫名雜亂的情緒,衝上腦門。
「對不起!」董只只端著餐盤,感覺和什麼人碰了下,下意識地低頭道歉,在場的人,沒一個是她惹得起的,夾緊尾巴做人,是最優選項。
「董只只?你是董只只?」一道夾雜鄙夷與不屑的話音,從頭頂軋過來。
董只只抬眼,與對方四目相對,怔了怔,一手撐在桌角,指甲通過白色餐布,摳進黑胡桃木里,以極其低沉的聲線,打了聲招呼:「二叔。」
她沒見過真人,只在相冊里見過,身材單薄,眼睛深凹,彎鉤鼻下有張又大又肥膩的嘴唇,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與陳青河的儒雅雋秀,完全不同,似乎一點沒遺傳到陳家的優良基因。
犀利的目光,在大片雪白的肌膚上來回掃,陳廣海不知她是怎麼進來的,從穿著來看,不是什麼重要角色,語氣粗暴,礙於在場嘉賓,有所克制,音量不高:「你怎麼混進來的?」
董只只喏喏指向斜對面,被幾個中年男子圍攏的莫少楷:「我是莫總秘書,他缺女伴,帶我來見世面。」
往日生龍活虎,談笑風生的董只只,像只焉了的小貓,語氣極不自信,雙腿有些不受控制。
鷹鉤鼻上一雙深陷眼眶的黑瞳,直勾勾盯住她,董只只心慌起來。
陳嘉弼說過,陳廣海這人手段毒辣,做派囂張。
強者自有強者收,董只只平時在家橫著走。面對陳廣海極具壓迫力的質問,還沒開始,就敗下陣來。
她只會虛張聲勢,面對胡同里小混混的鐵棍,以及派十幾名保安衝進她家的陳廣海,董只只自知不是對手,唯有明哲保身,儘量克制,不起衝突。
對陳廣海來說,家產已爭到,這麼多年過去,姐弟三人悄無聲息,定然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掀不起什麼浪花,答案已寫在董只只今日的穿著與那張樸素的臉上。
但陳廣海是只獵犬,多年未見,再次相逢,嗅到一絲不安,誓要教她做人,奚落她,羞辱她,讓她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你看看你穿的這樣,嘖嘖。」
他搖頭,手裡酒杯也跟著晃:「你要不說是小莫總秘書,我還以為你是來接客的。怎麼?看上人家莫總?想吊金龜婿?少在這做白日夢,就你這姿色,倒貼都沒人要。你看看在場的,哪一個不是身價幾十、幾百億的,光靠你這一身肉,值幾個錢,也不掂量掂量。」
陳嘉弼說得對,陳廣海刻薄陰毒,把自家侄女說得如此不堪,董只只此刻相信,陳嘉弼帶姐弟倆捨棄家業,逃出魔窟,是件無比正確的事。
她不願與這種卑鄙小人多接觸,轉身離開,換個安靜的角落待著。
手腕被粗糙的掌心抓住,董只只扭頭,餘光瞥向四周,按捺內心焚燒的怒火,清冷笑道:「陳總請自重,您也不希望把自己的宴會搞砸吧?」
言語侮辱,對方無動於衷,這讓陳廣海很沒面子,他的場子,他說了算,鬆開董只只,繼續挑釁:「你兩個弟弟,一個在韓國當練習生,一個在北京念大學,我沒說錯吧?」
「你想怎樣?」董只只心裡咯噔,他消息倒是靈通,護犢心切的董只只用冰涼的眸子直視他,用力抽回手臂,原地站定。
過了很多年安穩日子,董只只幾乎忘了有陳廣海這號人。自陳九堂孤身離開青島,再沒打擾過姐弟三人生活,她以為這事翻了篇,未料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陳廣海眼底。
他究竟想怎麼樣?
心底的不安,在體內躥騰,董只只閉緊嘴,不想被他看出牙齒在打架。
一方面是憤怒,另一方面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