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來這兒投奔親戚的,」沈琅對那匪首道,「打南邊過來,一路上使錢的地方不少,也不剩多少盤纏了。金鳳兒,你去拿些銀子來給那位爺爺,就當請好漢們吃酒喝茶了。」
沈家兩代行商,對這些草寇匪幫多少也有所耳聞。他一不是來赴任的官員,二不是帶著絲茶瓷器的行商,一看便知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況且看這些山匪的穿著打扮,想來是個盤踞在此的大匪窩中出來的,不至於特意守在此處來謀他財害他命。
他們一行人既不是他們的目標,那隻要主動地上交些「過路費」,這些人應該就能放行。
金鳳兒聞言忙去掏懷中的錢袋,口中念念有詞:「大爺們且行行好,我家郎君身子骨弱,最經不起嚇的……」
他跳下車,才要給站在那馬車前頭的山匪遞銀子,手腕處卻忽地一緊,旋即手裡的錢袋便被那山匪奪了去。
那山匪掂了掂錢袋子,「嗤」一聲道:「主僕都穿那樣好的衣裳,就帶了這麼點盤纏?只怕請兄弟們吃茶都不夠。弟兄們,都跟我上去翻翻,別是藏在哪裡了。」
眼看他們將自家哥兒帶來的古書典籍隨手丟在泥地上,沈琅還沒吭聲,金鳳兒就先急了,瞪紅了眼想要上前和那些人拼命,可剛要拿腦袋頂上去,又見那些人揮了揮手中閃著寒光的斧子大刀,忍不住便窩囊地住了腳,只能在旁邊沒什麼氣勢地喊:「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你們這群強盜!」
沈琅一手抓緊衣襟,急得又嗆咳起來,他身邊只剩下一個奶母,兼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僕,一車子的老弱病殘,面對這些窮凶極惡之輩,除了暫時隱忍之外別無他法。
「大爺,」有個山匪沖那邊的匪頭道,「裡頭除了書,就是些筆墨紙硯,還有半箱子包好的草藥、一輛不認識的木輪椅子,不知能值幾個錢。」
又有人說:「這單買賣做的不划算,我看他們主僕身上的衣服倒值幾個錢,不如剝了帶回去,別糟蹋了這好衣裳,那老婆子乾脆就帶回去洗衣裳做飯,剩下兩個男的直接砍了餵野狼。」
奶母聞言忙抓緊了沈琅的手臂,哀聲懇求道:「那些財物好漢們盡可拿去,只求留我們這哥兒一命……」
她話音未落,便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山匪拽下車去,扯她的衣裳要搜她的身。
沈琅見他們不僅謀財,還要害命,心跳已如擂鼓,胸中的懼意與火氣更是騰地沖了上來。於是他直起身子,猛地沖那人喊:「滾開,別碰我媽媽!」
那山匪轉頭對上沈琅的眼,這人看著雖然羸弱,可瞪著人的眼神卻是陰狠狠的,叫人看著很不舒服。
這人於是乾脆將奶娘推到一邊,轉而去拽沈琅的手臂,他雖用了狠勁,卻也不是十成十的力道,哪曾想這病秧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他拽下了馬車,整個人跌到了泥地上。
那奶娘哭著上前去扶沈琅,一邊的金鳳兒也跑過來,兩人一塊使勁將沈琅從泥地上架起來,因此眾人這才發現這病秧子不僅看起來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就連腿也是壞的。
山匪中終於有人於心不忍:「……怎麼還是個癱的?」
才剛把沈琅從馬車上拽下來的那人卻不顧這些,罵罵咧咧道:「真是晦氣,好好的衣裳也沾了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換個好價錢。」
說罷便還要上前去踹那癱子幾腳泄憤,那癱子看起來就弱不禁風的,也不知道他這幾腳踢下去,這人還會不會有命在。
「二爺,」山匪中有人低聲勸道,「那主顧只說要他的命,咱們一刀抹了他脖子就是了,何必折磨人。」
那被喚做「二爺」的人瞪他一眼:「賊狗骨頭,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說罷他心頭火氣更盛,正要上前一腳送這癱子歸西,後頭坐在馬上的匪首卻忽然開口叫他:「二哥,放他一馬。」
仇二扭頭看向薛鷙,不滿道:「怎麼放?咱們不是都已經收了那人的定銀了嗎?」
「但那人也沒說要滅口的是這麼個癱子,」薛鷙輕飄飄道,「別忘了咱們天武寨的規矩,這顯見的一車老弱病殘,殺了實在有損陰德。」
仇二擰眉:「可銀子咱都拿了,現在要是心軟把這癱子放了,壞的可是咱們天武寨的信譽!」
「誰說要放了他?」薛鷙道,「先一塊帶回寨子裡關起來,之後的事就等拿了剩下的銀子再說。」
仇二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可他也知道,薛鷙這人要麼不開口,一開口便是鐵了心,他要這癱子活,那就一定得把人活著帶回去。
於是他轉頭狠然盯了沈琅一眼,心想這癱子一臉短命樣,料想也活不了多久,到時病死了就剁碎了拿去餵寨子裡的狼狗,也不算很浪費。
仇二看向跟來的那些山匪,沒好氣道:「都愣那兒等吃|屎呢?一個個的。好東西都拿上了,咱們回寨!」
沈琅原先是讓金鳳兒和奶娘輪流背著,可這山路泥濘,兩人老的老、少的少,沒多會兒便體力不支落在了後頭。
山匪們怕他們一會兒溜了,於是只得破例讓沈琅上了他們劫來的這輛馬車,把人丟在角落裡就不管了。
有三個山匪懶得走路,擠在這狹窄的車廂里說說笑笑,目光時不時地落在角落裡的沈琅身上,赤|裸地在他身上掃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