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刻的沉默過後,薛鷙才陡然鬆開了掐在他大腿上的手。
沈琅則狼狽地翻身去夠那掉在一邊的被子,用那灰撲撲的被子把自己的下|半|身遮蓋住了。
「你……」薛鷙終於出聲。
可話到嘴邊,薛鷙又沉默了,他完全沒想到那底下竟是那樣的,他尚未成家,也沒有「屋裡人」,但私底下其實也略看過幾本春|畫圖,知曉男女之間的分別,那明明是……
又怎麼會長在他一個男人身上?
「對不住啊,我不知道……」薛鷙皮膚曬得很黑,此時臉頰上微浮起一點難以辨別的紅,不知是讓才剛那熱酒燙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你是那樣。」
他這樣子,看上去頗有幾分憨厚的天真,和沈琅想像中那種殺人如麻、冷血狠辣的匪頭有些不大一樣。
可他臉上一時的慌亂也並不能讓沈琅放鬆警惕,他整個人都縮在那條髒舊的被子裡,更不吭聲了。
薛鷙心裡這才後知後覺地浮起幾分尷尬,可這點尷尬很快便被那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吞沒了,他忍不住用那種探究的目光看向沈琅:「你從小……便這般嗎?」
沈琅猜不出他現在是想做什麼,更分辨不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究竟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他記得那天是這人一句話留下了他的命,但腦海中盤踞著的念頭卻和那天他們說要將自己和金鳳兒扒光了丟去餵野狼一樣令他恐懼。
薛鷙見他像是嚇傻了一般,縮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乾脆也不問了,只故意乾咳了幾聲,然後道:「……我去叫人來。」
他起身走出去約莫三十來丈遠,恰好碰見一支巡山小隊,於是便遣他們去叫個女眷過來,頓了頓,又補充道:「之前我親自帶人綁上來的那個婦人,你們可有人認的?」
小隊裡有人道:「大爺,是不是姓邵的那個?」
薛鷙哪裡知道她姓什麼,只隨口道:「總之你看著把人叫去那邊棚屋就是了。」
這回再折回去,薛鷙沒進那柴火棚,只在棚外立著,他眼力很好,能看見裡頭那人正背對著自己縮靠在木枕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那邊邵媽媽得了消息,連忙將手中的活計一放,緊趕慢趕著跑了過來。
見著門外立著的薛鷙,她愣了一下,但還是沒忘給他行禮:「大爺。」
薛鷙略一點頭,邵媽媽才往棚里去了。
那兩人不知在裡頭都說了什麼話,沒多會兒功夫,薛鷙便見那婦人又一臉憂心忡忡的出來了,婦人覷著他的臉色,又叫他:「大爺,方才是我們家琅哥兒不懂事,冒撞了您,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薛鷙打量那小病癱子,左不過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口中倒是好說話道:「我跟他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他那身子……」邵媽媽復又緊張地說,「生下來的時候就是那樣的,娘胎裡帶出來的『病』,不會染人的。」
因著沈琅是這樣的身體,邵媽媽尋常對相干的奇聞異事也多有留意,知道尋常人家若是生出沈琅這樣的孩子,斷沒有平安養大的,不是被當做妖孽溺死打死,便是被當做不祥之兆祭了河神與山神。
邵媽媽從前聽人說,他們這些「綠林好漢」們也分外迷信鬼神妖怪之說,她是真怕這匪頭一翻臉,就讓人把沈琅架在柴火垛上燒死了。
「我又不是多話的人,不會同人傳他什麼壞話,」薛鷙道,「你只管替他把弄髒的衣褲換了,這樣冷的天,仔細別凍病了。」
邵媽媽聽他這樣的口吻,頓時心中一喜,忙應道:「是是,多謝大爺!」
薛鷙這會兒也覺得有些冷了,揣上那兩隻烤魚轉身想要回去時,身後邵媽媽忽地又叫住了他:「大爺……本不該再勞煩您,只是我們琅哥兒那襖子已壞得不能看了,眼下大傢伙都要過冬,實在借不來一件好的冬衣了,您能不能發發慈悲,叫管事的人賞我們一件厚襖子穿?」
薛鷙這才想起剛才被自己撕爛的那件破襖,於是爽快道:「我那倒有幾件舊衣裳,你跟我來取就是了。」
邵媽媽忙口中道謝,又殷勤地跟了上去。
第6章
自那天之後,沈琅很是惶惶不安了幾日,但卻遲遲沒等來那匪頭的發落,反倒是三當家李雲蔚又來這裡找他。
李雲蔚臉上掛著幾分笑意,進棚後他才看見沈琅身上穿著一件明顯大了許多的半舊大襖,他盯著看了幾眼,莫名覺得這襖子有些許眼熟。
寨中資財有限,這樣一件通色一致且不見縫補的木綿裘,只有他們幾個當家人那裡才有,李雲蔚記性很好,只看這顏色大小,就猜到是薛鷙前些年添置的冬衣。
「你身上穿的這身襖子,是大爺給你的?」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