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這幾日總睡不沉,氣色看上去也不大好,聽見他問,只怏怏點了點頭:「我那件襖子弄壞了,這是我媽媽管你們大爺借的。」
李雲蔚聞言神色微動,笑道:「我們大爺從來待人寬厚。」
「三爺今日來這做什麼?」沈琅注意到他手裡並未拿著古籍書本。
「我來同你說件好事。」李雲蔚並不賣關子,直接開門見山道,「先前我不是允諾了要給你換間好屋子住麼?剛巧這幾日山上新平出來一塊地,我和大爺說了好幾次,好在他總算是點了頭,叫人弄了些木頭來蓋間土屋,明日便動工。」
「先允了這新屋,我又同他說你知書識字,是個博物洽聞的人物,比我還要略強些,勸他乾脆將你收為寨中師爺,也好幫我分一分憂,他也答應了。」李雲蔚頓了頓,又道,「有了這一層身份,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不識趣的來欺負你了。」
沈琅聽他這樣說,心中既有欣喜也有不安,面上卻不顯露:「勞煩你費心。」
李雲蔚笑了笑:「客氣什麼。」
頓了頓,又問他:「只是你那媽媽,怎麼忽然想起管我們大爺借東西了?」
沈琅並不跟他說多,只含糊道:「那日大爺碰巧路過此處,同我和媽媽說了幾句話,我媽原想求大爺再賞我們一套過冬的襖子,不想大爺熱腸古道,直接叫了我媽媽跟他去拿。」
「原是這樣,」李雲蔚點頭,「怪道他那時聽說是你,好似認識一般。」
「三爺,」沈琅轉了話鋒,「我一個人在此處待的實在無趣,勞煩你得閒時候拿兩本書來給我看看。」
「這倒是。只是你那些舊書我想你也已經讀過許多遍了,剛巧我那裡也有些雜亂的藏書,一會兒叫金鳳兒拿幾冊過來給你解悶。」
「多謝三爺。」
李雲蔚一人管著寨中上下的冗務,並沒有閒功夫陪他多聊,寒暄幾句也就離開了。
……
這日終於見天放晴。
沈琅倚在金鳳兒給他搭壘的乾草床靠上,借著外頭散進棚內的日光,入迷地盯著手裡的書頁。
李雲蔚給他拿的都是些志怪的雜書,從前在家時,先生從不許他讀這些「無用」的書,如今陡然看見這些書,沈琅心裡全是新鮮勁。
可他如今獨自一人住在這草棚里,白日裡看了這些,夜裡便不免有些害怕,但卻又架不住這些書有意思,沈琅一讀起來便停不下來了。
剛讀到「秀才山中遇狼妖」一篇,正出神著,卻見眼前書頁上的光突然暗了暗,沈琅心中一驚,頓時扭頭朝著外面看去,卻正對上了一雙眼睛。
薛鷙面無表情地看著人的時候,面部的輪廓線條顯得冷硬而鋒利,眼角又尖尖的,一時竟和那書中化成了人形的狼妖撞上了臉。
見這小癱子看上去像是被自己嚇了一跳,薛鷙便很得意地笑他:「你也太膽小了。」
沈琅心裡頗有些氣惱,可他知道這人是這裡的匪首,因此一開始也不敢太和他甩臉子,只不咸不淡道:「若換做是你,入神時被人悄不做聲地這樣盯著,你也要嚇一跳。」
薛鷙盯著他那張臉,心裡不由得想,這小少爺落難至此,可一張臉卻還是收拾得白淨漂亮。看慣了山中那些不修邊幅的莽漢武夫,再看到這樣一張同這裡格格不入的臉,薛鷙心中不覺浮起幾分模糊的驚艷之感。
他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你今日看著氣色倒好些。」
沈琅不知道該答他什麼,因著那日的事,他心裡始終對這個人有些膈應,現在面對面時就更覺尷尬。
「你多大了?」薛鷙又問他。
「十七。」
「我以為你至多十六歲。」他的目光復又落到沈琅身上穿著的那件大襖上,「我這件襖子你穿著也大了。」
自那日從這裡回去以後,薛鷙總能想起這人惱恨得紅了眼的模樣,心裡又總是痒痒,想知道把這人真惹哭了會是個什麼光景。
「至少能擋風禦寒,」沈琅不冷不淡地說,「多謝大爺借衣服給我。」
薛鷙聞言很隨意地笑笑:「不必謝。你那新屋子也快搭好了,估計再有三四日的功夫便能住人了。」
沈琅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