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夠不著你怎麼辦?」
「那才好,我才不要吃過屎的嘴來舔我。」
薛鷙忽然笑了:「什麼意思?我就算當狗必然也是條聰慧的狗,和阿憨那隻傻狗怎麼會一樣?」
「算了,」他又說,「那咱倆還是一起投生成相思鳥,不比不飛,讓底下那些凡人看了都艷羨。」
「好嗎?」
「……嗯。」
「我得走了,」薛鷙依依不捨地在他臉上吻了吻,然後繼續一眼不錯地盯著他看,「你一定好好休養,不要掛心我。」
「我命很硬,你知道的。」
沈琅應了一聲,隨後把自己那隻護身符塞到了他手裡:「你帶著吧。」
薛鷙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他那只有明顯縫補痕跡的香囊。
「我從小戴到大的,」沈琅說,「你帶著它,我就會找到你。」
薛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紅著眼道:「好。」
第69章
天亮了。
薛鷙命人將寨中積攢多年的好酒全數打開, 領著弟兄們在校場上一人吃了一碗酒,隨後眾人便開始齊聲念誦起了當初入寨時的那一套誓詞。
沈琅雖然身上發虛,可還是讓金鳳兒背著自己出了屋子, 出來時, 正聽見他們將最後那段誓言喊得震天響。
「……弟兄同心, 刀山火海, 走馬飛塵, 肝膽相照!」
念完詞, 薛鷙率性將酒碗往地上一砸,那些土寇見狀, 也紛紛這樣做了,算是為自己壯一壯膽。
底下有人笑說:「此事若是成了,咱們這些人, 還算是匪麼?」
「匪不匪的, 也是身外名,如今連那皇帝都做了逃兵, 咱們此時下山守城, 可比他們有血性。」
「說不準以後還會有人來給咱們立碑呢, 做了半輩子土匪, 如今也算當上『英雄』了……」
薛鷙臉上笑著, 轉頭卻看見了場外的沈琅, 於是便丟下眾人朝他走了過去:「……不是不叫你來送行嗎?」
沈琅沒說話, 只是看著他。
「今日天冷,快回去吧。」他看著金鳳兒, 「帶你們哥兒回去。」
「……可我想多看看你。」沈琅忽然說。
薛鷙一下就沒聲了。
沉默半晌,才道:「你再這樣看著我,我要捨不得了。」
薛鷙說這話時, 雖然沖他笑著,可其實眼裡又有了一點淚光。
人群中的仇二其實方才就在偷偷往沈琅那邊看了,那日夜裡聞說沈琅斷氣了,他也急急跟著擠進了他房裡。
房內只幾個人,可場面卻是極亂的。
那邵媽媽已然哭昏了過去,金鳳兒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掉著眼淚,薛鷙面色又灰又青,眼裡卻紅得嚇人,他死死抱著沈琅不放,嘴裡只求鄭先生:「他身上還是熱的……你救一救他吧。」
一句話,不知道究竟說了幾遍。
仇二看著薛鷙那副樣子,心裡忽然震動了一下。他想,倘若沈琅真的救不活了,大概他的大哥也要死了。
今日又見到沈琅看他大哥的神情,心裡既為薛鷙感到高興,卻又忍不住嫉妒他命好。
他從沒想過這個人會冒死回來,畢竟他那日離開時走得那樣乾脆,仇二原以為這個人同他大哥,至多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露水情緣。
如今看到兩人這一幕,才知他們對彼此大約都是真心。
那樣的眼神他雖沒見過,但也看得出來,這是情至深處的眼神,一點兒也不摻假。
倘或也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一眼,他只怕死了也甘願。
半晌後,他們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山下走去,快出寨時,仇二忍不住回頭又往後頭望了一眼。沈琅果然還在坡上看著。
下一刻,沈琅似乎朝著他這裡看了過來,兩人兀地對上了視線。
仇二立即便將頭又轉了回去,心裡跳得很厲害。
他忽然想到,要是大哥沒了,那個人……該怎麼辦呢?
*
薛鷙一行人走後,沈琅在榻上又躺了許多日。
他這一次病得太狠,傷了根本,身上的熱倒已消退了,可手腳卻還是發虛,稍動彈一下,便要發一身的虛汗。
薛鷙走後,沈琅才知道他把鄭先生留在了寨里,不過前線那裡必然也有軍醫,倒並不很缺他這麼個人。
鄭先生乃是個醫痴,同沈琅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鄭某平生只救活過兩個斷了氣的人,一個是差點溺死在河塘里的童稚小兒,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