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人見證這幕,給足了女生面子,但這個消息還是像一個漫遊投遞的包裹,經由多人之手碾轉,她還來不及深思就被迫接收,還沒來得及表白,落款處別人潦草的代筆就簽著她的名字,預示著她的結果應該也相差無幾。
田童又說:「你自己看看每次來的那些大學生,特別是那些漂亮的姐姐,別人都沒機會,你為什麼有機會?」
這個夏怡也知道,那些女孩子總是穿著各種高中生不會搭的時髦衣服,又帶著很亮眼的妝容,青春期抽條之後的女孩又瘦又高挑,每個人看起來都更像是會與他交往的人,至於夏怡,說不上胖,也不是很瘦,是青春期女孩帶有的那種肉嘟嘟的膠原蛋白。
田童又補充:「最重點來了,你都不好意思去說,那這輩子都沒機會,你看,你這個暑假你每天都來足球場等他,躲在場邊,那他能知道嗎?」
夏怡想起這個暑假髮生的事情,就弱弱無力地反駁:「我已經說過了…」
暑假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夏怡終於摸清楚了靳凌什麼時候回來,一三自己來,二四六和朋友來,太熱的時候踢五點到八點,涼快的時候早上七點到十一點,才一個月,夏怡手臂上全是蚊子包。
夏怡就一個人撐著下頜坐在場邊看,靠著有灑水降溫裝置的地方,這樣能涼快一點,有時候也把作業帶來寫,有時候也叫上田童陪她一起,因為她怕她目光太過灼熱,會將他燙傷,她聽過他與同行的女生說話,聲音又低又輕柔,讓人很難想像他發怒或者生氣的樣子,甚至夏怡能夠想像被一些與他年紀不符的小女孩喜歡著這件事,帶來的困擾也是多於得意的。
因此她偷偷地看他,微低著頭,視線總是被耳側落下的頭髮干擾。只是這個暑假夜晚,當她一邊反覆聽《En插nted》。
「Pleasedon#039tbeinlovewithsomeoneelse,pleasedon#039thavesomebodywaitingonyou.」
一邊反芻這些細節時,偶爾她也有種錯覺,她和靳凌是有過幾次非常短暫的眼神接觸,他站在綠茵場上有時候突然抬起頭來,喘口氣,放空似的看著她的方向,不過非常短暫且平靜,相形之下她就「丑」得拿不出手了,臉紅,悸動很久,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而她成年長大之後,生活教人圓滑,很擅長辨認這種氛圍時,夏怡才知道它並不是空穴來風。
——它叫作「曖昧」。
不過,喜歡靳凌的人很多,會坐在邊上看他兩眼的人也很多,大概只有夏怡注意到了,靳凌和別人都不一樣的地方。
每次帶來的都是兩個球,一個球用來踢,一個球放在場邊,最後走的時候會把場邊那個拿起來,放在球場中央,精準射門,舉手歡呼,落日餘暉下濕透的短髮少年,笑得難得鮮活和熱忱,夏怡對這個的記憶比任何時候還要深刻,然後再跑去撿回來,抱著兩個球一起走。
夏怡也忘記具體是哪天,只記得那天說是,大暑節氣,即將迎來整個夏天裡最熱情,最潮濕,最炎熱的部分,夏怡就是這個時候出生的,許印月懷和生都吃了很多的苦,夏是遐的諧音,外婆取的,是永遠的意思,希望夏怡可以健康長大。
她出門的時候曾姨給她裝了三瓶冬瓜茶,怕人中暑了,日落時分,草地被白日的太陽燙出青草般芳香,白日燃燒之後,就該連著短暫潮濕的雨夜了。
夏怡坐在場邊棚子下面,終於等到和他一起的那個朋友離開了,靳凌又在很神秘地像是進行著某種儀式,她腿上都是又癢又痛的蚊子包,起身抱著水,心裡打著鼓,朝靳凌走過去。
夏怡都不敢仰著頭看他,左前臂夾著兩瓶水,右手伸出提著瓶水,輕聲問:「你要喝水嗎?」
然後聽見靳凌略帶笑意地問:「你拿這麼多水是還要給別人嗎?」
這空曠的足球場,這塊位置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是夏怡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時候。
夏怡終於抬起頭,盯著靳凌的眼睛,被燙得臉紅紅的,帶著怨氣小聲嘀咕:「當然不是,還有一瓶也是給你的。」
靳凌沒接,問:「什麼?」
夏怡又覺得沒說明白,聲音大了點:「給你朋友,那個球的主人,我看他一直沒來,你可以把這個帶回去給他。」
然後看著靳凌很不自然地眨了兩下眼睛,抿緊了嘴唇,低下了頭,明顯地深呼吸,但看上去又像是踢完那一腳之後自然地放鬆,半晌了才又無異地抬起來。
然後看見他笑著問:「那如果我接了,你接下來要幹嘛?」
夏怡覺得好像有了點信心,但也不知道他要幹嘛,咬了咬嘴唇,笑著說:「說我叫夏怡?說我這個暑假每天都在這裡等你?說我喜歡你?想和你談戀愛?這些夠嗎?」
看見靳凌好像很無奈又些許無措似的站住了,幾次想開口又吞了回去,最後才說:「水我拿走了,你叫夏怡我也知道了。」
隨即從她懷裡抽出兩瓶冬瓜茶,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瓶身,似乎從那種當頭一棒中緩過來了,悠悠地開口:「你說喜歡我,我也知道了,但是不能和你談戀愛。」
夏怡捏著手裡的水,「為什麼?」
靳凌擰開瓶蓋,把手裡這瓶又遞給夏怡:「因為你太小了。」
夏怡拿手裡這瓶沒開的又去和他換開的那瓶,滾燙的心都快慢慢涼了,委屈地問,當時完全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沒有異議,「你憑什麼覺得我小啊,你就很大嗎?」
「我馬上就滿十八了。」
「就下個月…」她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