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老這個人吧,性格非常古怪,脾氣很暴躁,但他老人家是有真本領的。」頓了片刻,艾弈清下意識環顧四周,才壓低聲音繼續講述:
「相傳在四五十年前,玄學圈子也是人人自危、生怕被打成舊思想和封建迷信,很多圈內有點聲名的老前輩都吃過苦頭,更別提『趕屍匠』這種被當時看作邪門歪道的派系。那時桂老還年輕剛出來走江湖,就辦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這才免除了一些苦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正值打擊、掃除封建迷信最盛行的時候,就在華夏『五溪蠻』的某個偏遠山村里,雷暴雨導致的山體滑坡,坍塌出一個有些年頭的古墓。
當地村民沒有任何考古意識,只是好奇裡頭的東西、加上很多傳說中王后將相的墳墓里都會陪葬大量金銀財寶,便自發地組織青壯年挖穿墓穴,去地宮尋寶。
然而那千年古墓中有十分殘忍的、用活人祭祀的『大紅祭』,以及諸多被活埋陪葬的工匠,千百年內墓中變化萬千,甚至吸取了大山的靈氣,裡頭『大紅祭』的守墓屍發生了屍變,化為殭屍。
進入其中的村民都被開膛破肚、吸乾了血液,屍變的殭屍也逃入深山。
這件事在當時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
隨著山中牲畜死得越來越多,還有村民在家中被吸乾血液而亡,徹底驚動了上頭。
礙於大肆傳播會引起老百姓的慌亂、也不利於掃除封建迷信的政策,當時同樣面臨斷代和傳承危機的正道人士,也束手無策。
最終是曾經和桂老的養父兼師父打過交道的老術士,嘗試登門拜訪,請求『趕屍匠』一脈出山。
因為殭屍也是人屍,只要能學精正統的『趕屍』秘術,連殭屍都有法子驅使!
彼時的桂老已是孤身一人,繼承了死去養父的棺材鋪。
聽到山村中出現殭屍,年輕的桂老收拾了包袱帶上蓑笠,隻身去往當地、深入殭屍逃入的深山老林。
這麼一入就是兩天兩夜毫無動靜和蹤跡。
就在很多人認為桂老已經死於殭屍之手時,他衣著破破爛爛染著鮮血,肩上挑一根杆,串過殭屍的雙臂突然從山林中走出。
這在當時的玄學圈也是大轟動事件,還惹來了上頭的關注。
要知道殭屍一旦遁入山野,想要抓住比登天還難,再上它多吃點動物人類,它會進化到堪稱可怖的地步,到時候方圓百里內的百姓都要遭殃!
成功捉住殭屍的桂老,說他做了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完全不誇張。
正因如此,一些人為他據理力爭、認為他雖是舊時代舊派的迷信人士,可實實在在有功,理應嘉獎,怎麼能再下放?
最終桂老還是因身份敏感沒得到什麼嘉獎,但也沒被為難,踏踏實實在五溪蠻的小村莊裡守著自己的棺材鋪,一直到今天。
也正因當年『趕殭屍』的事跡太出名,艾弈清的阿公都知道。
說到這兒,艾弈清有些焦慮地咬著指關節:「也不知道桂老對付這種毒屍瘴氣到底有沒有辦法……」
正說著,她兜里的手機一顫。
拿出來看了一眼她語氣驚喜:「桂老到了,正在上山!」
十分鐘後,虞妗妗朝著入山口的方向看去,視野中出現一名身著青布長衫和青色軟帽、腰上掛一條黑色汗巾、踩著草鞋的老頭。
老頭一手拿著煙槍吧噠吧噠得嘬,下垂的眼皮老態畢露,身形佝僂甚至很矮。
其樹皮一樣的老臉有塊從右邊額角,一直蔓延到臉頰的青紫色胎記,足足有人半個巴掌那麼大,讓其本就朽木一樣的容貌氣質平添了怪異。
難怪他被老趕屍匠收養之後,村民會排斥他、叫他『鬼仔』。
艾弈清連忙迎了上去:「桂老,真的很抱歉,這麼晚了突然驚擾您老。」
嘬著煙槍的老頭神情不耐,沒什麼好氣:「這種客套話就不要講了,直接帶我看東西。」
「好您跟我來,毒屍就在銅棺裡頭!」艾弈清說著,連忙帶路。
經過虞妗妗身邊時,老頭無意一樣抬起眼瞥她,沒有停頓,面無表情直奔銅棺。
站在棺材跟前等『都查科』的人打開棺板,他抻頭看了眼裡頭腹部高聳的猙獰屍身、以及腐氣沖天的半棺水液,『喲』了一聲:
「艾丫頭,你這是要拆了我這把老骨頭啊。」
艾弈清笑容訕訕,不知道怎麼答。
桂老沒過多為難,他粗糙皸裂的手掌竟直接扒住銅棺側面,半個身體都探入棺材裡,幾乎和棺槨中的毒屍面對面。
就這麼觀察、細嗅了半天,老者像渾然不會被惡臭衝到似的表情如常,直起身問:
「這屍體下葬不超過十五年吧,是誰的逝親?現場有沒有他親屬、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
齊家明忙頂著壓力出聲:「……是我爸,他是因病而死。」
「病死的啊——」
矮小的老頭拉長了腔調,面無表情:「那老夫這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