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家的男人男孩兒地位是遠遠不如女孩兒的,只要一成年,就會在母親的幫助下儘快娶妻、搬離家裡。
直到變動發生,鄔家的地位轉瞬扭轉,從以前受人尊敬到現在遭人唾棄。
無論是唾棄她們搞封建迷信的身份、還是內心陰暗想踩一腳曾經的巫師,總之鄔家那些日子真是受盡了冷眼和挫磨。
當時還挺年輕、三十出頭的鄔阿婆,大兒子八歲,小女兒鄔采螢才兩歲,她的丈夫是入贅的贅婿。
鄔家倒了那贅婿直接偷了家裡的絕大部分積蓄,並主動和鄔阿婆與女兒割席,怒斥她們是不正之風,還舉報家裡的各種典籍藏書,讓人把很多祭祀大山的物品摔砸焚燒了。
最後這男人抱著兒子離開尺古村,去了隔壁村子,又用偷走的鄔阿婆的積蓄在臨村蓋房,很快娶了新媳婦。
對於這些她曾經幫助過、卻傷害她的村民,鄔阿婆表現得很平靜。
她知道自己一個女人反抗是沒有任何用的,她的女兒還小,需要母親,所以她壓抑著所有的情緒,沉默地被批判被斥罵,幹過最苦的活,拿最少的工分養活孩子。
與其說這些深山的人是在『聲張正義』,不如說他們在藉機去放縱人性的惡。
短短十年,保養得當的鄔女兩鬢灰白,臉上手上的皮膚又枯又干,為人也變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看著和村里60歲的老太太沒什麼區別,所以村裡的小孩兒都叫她老阿婆、老女巫。
甚至在此期間,她還堅持每年上山,用自家一年到頭都捨不得吃的精細白面和肉餡,做一些貢品,去祭拜早已荒廢的山神廟。
這也是村里人說她死不悔改、活該被批判的一點。
地獄般的生活鄔女都咬著牙挺了過來,養大了如花似玉的女兒鄔采螢。
儘管是村里最遭人嫌的一戶,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鄔采螢就是他們村子裡最漂亮的姑娘。
她眼睛又黑又亮,總是沉默帶著笑,用肩膀挑起母親工作的擔子、減輕母親的負擔;
哪怕被一些同村人譏諷嘲笑、指桑罵槐了,她也只當聽不懂,不痛不癢過去了。
然而鄔女的心頭肉、她養大的女兒,死在了十七歲的夏天。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衣衫不整半邊赤裸,被丟在世世代代守護的大山腳下。
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第70章
農村自建平房的室內明明很寬敞, 可置身其中的齊家父子、甚至是現任村長何福斌本人,都備感逼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震驚和難看。
虞妗妗抱著雙臂依在門邊, 表情淡淡, 像是早又所察覺, 聞言輕輕一嘆。
何福斌忍不住出聲, 結結巴巴問:「爸, 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咱們村子還有什麼守山人,更沒聽過鄔阿婆和鄔采螢這兩個人?更沒聽說過咱們村里發生過這麼惡劣的事情啊!」
何勝利佝僂著身子, 掀起眼皮看了兒子一眼說:
「你也知道這事兒性質惡劣,你覺得當時那個年代, 這種惡性事件如若傳出去, 一個村子的名聲說不定都得毀了。」
「再加上鄔采螢去世後沒多久, 她媽也跟著去了, 而且死得很離奇詭異……從那之後, 鄔家的存在就成了尺古村不可提及的過去, 哪怕你們現在挨家挨戶去問,也沒有人敢告訴你們。」
何福斌:「……那, 是誰欺辱又殺害了那個叫鄔采螢的女孩兒?是我們尺古村的村民嗎?」
何勝利的表情很複雜,半晌沒有說話:
「鄔雪默說是的, 而且還不止一個,我還記得事發當年她親口說出了好幾個村民的名字,後來他們那些人都離奇死亡。」
不知想到了什麼,何福斌下意識瞥了臉色難看的齊家明一眼,沒有說話。
是齊家明自己忍不住發問:「所以尺古村的詛咒其實是死去的鄔家母女所制,被詛咒斷子絕孫的這些家族父輩,也都是當年之事的參與者?何叔, 鄔雪默說的人里難道有我爸麼?」
「我不相信我爸會做出這種事啊!」
何勝利緩緩搖頭:「我年齡大了,真的記不得鄔雪默有沒有說你爸的名字,但事實上鄔家對這座村子的仇恨太深,有一些村民沒有被點名也都死了……」
「噓——」一直依在門邊的墨發少女忽然抬眼,一對漆黑貓眼嵌在精緻卻面無表情的臉上,略顯出不似人的妖異。
虞妗妗豎起食指示意噤聲,眼珠轉動,看向窗外並不明朗的天空:
「老爺子說話謹慎,不要隱瞞更不要增減,因為守山人的亡靈正在聆聽。」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遠處巡山深處落下一道轟隆隆的滾雷聲,錘在屋裡每個人的心尖上。
耳尖微動,虞妗妗能聽到隱藏在雷鳴下的憤怒的龍吟聲。
巡山地脈廣闊無垠,尺古村就在山腳下,每一戶人家和村民的腳底下是緊密糾纏的根系,最終通大山的土地連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