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清楚章月榮和沈孝花犯下的罪孽,和章合水以及嬰兒無關,但人是情緒動物,鄰里控制不住不去遷怒他們爺孫,更害怕一旦和章家人接觸,自己家裡的人哪天又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因著這些緣故,章合水對山城的街坊鄰居問心有愧。
他認為兒子和兒媳犯下了如此罪孽,他們章家人應該償還,他這個當爹的挺不直腰杆。
故而就算知道沈明意受了欺負,他也很少帶孫女上門討公道。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沈明意的幼年就是在委屈和欺辱中度過,等到她逐漸知事,她也無法理解爺爺。
罪是別人作的,苦楚卻要報應她身上,憑什麼?
投胎並不是她所能選擇,如果她有機會選擇,她不會選章月榮和沈孝花當父母。
這些打著正義為名欺負她的人,與那對倀鬼夫妻又有什麼區別?
沈明意的世界是灰色的,她平等地恨每一個人。
也包括章合水。
她既愛養育她的爺爺,也恨爺爺的迂腐。
所以當她意外發現,家裡灶台的後面藏著章合水藏起來的門派典籍時,她毫不猶豫地偷偷學習起來,包括沈家的那些拍魂之術。
有了技藝傍身,內心早已在長期欺壓下變得扭曲的沈明意,又生出許多自負。
當她第一次用傳承的技藝,把想要欺負她的同學打到無法還手、頭破血流時,對上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她心中竟是無與倫比的暢快和戾氣。
面對章合水的震驚和憤怒,那也是她第一次爆發,她把所有扭曲的怨恨責怪,都傾瀉在血脈相連的親人身上。
看著爺爺痛苦崩潰的淚眼,她內心有點歉疚,更多的是痛快。
經過那一次事件後,章合水直接老了十歲,他本就不好的身子骨更是病如山倒,垮得厲害。
同學之間也口口相傳她會邪術,是能詛咒別人的女巫,一夕之間對她的惡意不減反增。
有區別的是那些人不敢再欺負她了。
他們只會用畏懼、避諱的目光看著她,遠遠地孤立她,再也沒有人敢到她的面前說一句不是,敢往她的身上扔東西。
這讓沈明意很興奮。
她由衷地感到,祖傳的偏門技藝真是個好東西,並更加刻苦地鑽研。
她越來越獨,在他人眼中變得愈發陰沉,但現代社會有義務教育,只要成績足夠沒人能不讓她上學。
如果說十數年的人生都是漆黑一團,那顧知安,算是她記憶中唯一的色彩。
顧知安身世和沈明意有點像。
他母親早些年識人不清,和交往的男朋友沒做好安全措施意外有了他,孩子生下來男方卻不願意認,丟下她和顧知安跑了。
女人接受不了這件事,又被街坊鄰居指指點點說閒話,生了孩子後患上非常嚴重的產後抑鬱,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結束生命。
嗷嗷待哺的顧知安便被丟給了年邁的顧外婆,隨外婆姓。
因著兩個老人處境相近,都年邁且帶著年歲相同的孫輩,住處又只隔著一條街,生活上就常常互相搭把手。
沈明意和顧知安是青梅竹馬,兩人一齊長大。
顧知安是同齡人中唯一不會欺負她、還會關心她的人。
只是相比於她父母是罪大惡極的拐賣販子,顧知安母親遇人不淑的往事,就算不得什麼了。
明明當初說閒話戳人脊梁骨的人是他們,現在人死了,感嘆女人孩子可憐的人也是他們。
再加上顧知安從小就安安靜靜、見人便露三分笑,周圍人每每都憐愛他,並不會過分排擠他。
有了這樣的對比,儘管沈明意內心極度渴望友情、渴望有人能關心她,實際上她很喜歡顧知安,卻彆扭地認為他們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自尊心又強,被欺負時顧知安看到了趕來制止,她內心又會覺得丟臉,便處處躲著對方。
年輕的女孩兒明明渾身上下都寫著『幫幫我吧』『有個人來愛我吧』,卻又總用傷人的方式把人推遠。
就這麼一直到兩人上高中,都保持不遠不近、常常去對方家幫忙卻難能說兩句好話的關係。
可要真像嘴上和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在意,沈明意便不會在厭惡學校的同時努力學習,和顧知安考入同一所高中。
虞妗妗說顧知安是她的白月光,沒說錯。
高中生總是叛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