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偏過頭去,不願意再同李景辭對視一眼。
然而眼尾一抹鮮明的嫣紅還是出賣了他,他不盈一握的身形屈辱的顫抖著,眼眶泛紅,卻拼命隱忍著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李景辭鬆開鉗制他下頜的手,輕聲道:「閣主下半輩子,怕是要終日在床榻上度過了。」
「本王記得閣主自小習武,這下盤功夫最是穩固凌厲,可惜了。」
謝燁那雙明若琉璃的漂亮瞳孔驟然放大,他劇烈掙紮起來,腕上的鎖鏈卻固若金湯,將他牢牢束縛在床榻上。
「估摸著時間,眼下鎮痛藥的效果也快要到了,閣主沒有內力護體,就且慢慢的在斷腿的痛楚里,熬過這長夜罷。」
李景辭的手指拂過他面如金紙的臉龐,然後起身出門,命小廝將房門看好了,明日一早來同他匯報。
小廝忙不迭的應了,回身進屋關好門,風中燭台搖曳,然而屋中那明淵閣主卻再沒有發出一聲動靜。
小廝戰戰兢兢的守了一夜,生怕殿下的要犯躺著躺著就沒氣了,於是他時不時的就挪過去,掀開帘子看他一眼。
他前幾次去瞅謝燁的時候,那人都緊閉著眼,頭虛軟無力的偏在一旁,眉心緊鎖,唇色蒼白。
額頭冷汗淋漓,人也不知道是痛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只是這人長的實在是前所未見的惹眼昳麗,小廝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分明是個男人,卻生的雪膚烏髮,雙手被高高舉起,縛在床頭,腕骨精巧秀長,一絲血痕沿著手臂蜿蜒而下,襯出幾分奇異的艷色來。
他的眉眼生的冷峻而秀麗,若是睜開眼睛,不曉得是幅什麼光景。
小廝一個恍神,卻見榻上的階下囚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茫然而飄忽的朝他這邊望來。
他形狀優美的眼角處尚帶著淚水殘存的紅意,大概是夜裡痛的太狠了,他的眼神並不如他的長相一般凌厲俊秀,反而淚光閃爍,帶著幾分萎靡和無助。
小廝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忽的仿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擦謝燁臉龐上的淚痕,但又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豈不是冒犯了貴人?
不對啊,此人乃二殿下恨之入骨的階下囚,哪裡算得什麼貴人,更何談冒犯。
話雖這麼說,小廝心裡卻還是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料謝燁剛好在此時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他被李景辭用布團堵住了嘴,聲音悶在肺腔里出不來,他眉心微蹙,聲音隱忍,沉悶,而又無端的招人憐惜。
小廝情不自禁探過身去,戰戰兢兢的問那囚犯:「你……」
「要喝水麼?」
謝燁輕輕眨了下眼睛。
小廝心下瞭然,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取了那人口中布團,又將自己壺中的水遞到謝燁嘴邊。
謝燁盡力支撐著身子,喝了幾口水,這一點動作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多謝……」他虛弱的笑笑:「謝某若有來世,必報今日滴水之恩。」
那人笑起來的模樣柔和而溫暖,那小廝誠惶誠恐的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若是大人喝完了,還請大人將布團塞上吧,小的害怕明日殿下怪罪。」
謝燁點了點頭,輕微昂起下巴,沖他溫和道:「塞進來吧,多謝。」
小廝將布團揉好,重新放入他的口中,動作比李景辭柔和的多。
一夜無事,風中燭火微晃,床帳縵紗間陰影閃爍。
第6章
李景辭次日處理完大部分公務,快到下午時,才有時間到關押謝燁的屋前晃一圈。
奉命看管的小廝正撐著腦袋打瞌睡,見李景辭來便慌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給他開了門。
李景辭進屋後掃了一眼周圍,桌上燭台已經冷卻,四下寂靜清冷,毫無一絲人氣。
「他昨夜怎樣,有什麼異動麼?」李景辭問。
「回殿下,昨夜小奴未曾聽到聲響,裡邊的人十分安靜。」小廝低眉順目的回答。
李景辭微微蹙起眉頭。
抽筋剔骨,鞭刑加身,何其劇烈的斷腿之痛,謝燁昨天一整晚竟是一聲都沒吭?
李景辭上前掀開床簾,只見謝燁仰躺在榻上,還維持著被束縛的姿勢,衣衫被褥盡數被汗水濡濕了,鬢角碎發凌亂狼狽,眼下烏青一片,顯然是痛了一夜,掙扎的苦不堪言,此時已經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李景辭伸手將布團從他口中取下來,蹭了一手的血,他這才發現謝燁嘴唇殷紅,血水從唇角蜿蜒而下,竟是用牙生生將口中軟肉給咬破了,就為了不向他示弱,硬是一整晚都沒呻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