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感覺裴玄銘這廝要上天。
但他又實在說不出什麼別的意見來,只好冷聲冷氣的道:「嗯,那你去吧。」
「謝陛下。」裴玄銘恭恭敬敬,一路退出了殿外。
他回到府上,一刻鐘都不敢耽擱,快速從管家手裡接過了行李,帶著幾個一同回來的親信從裴府一路疾馳出城外,城牆旁負責出入通行的官員守衛沒人不認得裴玄銘,一行人暢通無阻,無人敢攔。
一直趕到距離京城三十里遠的郊外,裴玄銘才遠遠看見了不遠處緩慢行駛的馬車,他整個人頓時鬆懈下來,翻身下馬,將自己的行頭和外衫全部交給親信。
讓手下扮成他自己的模樣,一路往北回邊關。
「將軍,我們不急著回去支援北疆了嗎?」他手下一個叫王良的小兵疑惑道。
「北疆原本就沒有戰事。」裴玄銘簡短道。
「可是……」
「晚些時候江昭將軍會傳信到京城的,不必擔心。」裴玄銘一拍馬背,吩咐道:「去吧。」
小兵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只道了句:「將軍一切小心。」
一行人便再度朝西北方向飛奔而去,落下一陣馬蹄踏起的飛揚塵土。
裴玄銘慢慢走到馬車跟前,伸手敲了敲車壁,裡邊便探出來一個飄散著香氛的腦袋。
「怎麼樣啊哥,把陛下糊弄過去了嗎?」帘子掀開,裡邊坐著個頭戴銀鈴配飾的年輕女孩子,一身刺繡襦裙,腦袋上兩個圓圓的髮髻,其餘頭髮披散在身後,烏髮雪膚,笑眼彎彎。
她長了一雙和裴玄銘很像的眉眼,卻比裴玄銘靈動愛笑的多。
裴玄銘略一點頭:「嗯。」
緊接著又蹙起眉頭,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裝扮?」
少女挽著頭髮,故作嬌羞:「好看吧,難得借你的光回一次京城,專門找樊樓的姐姐們給我做的,我昨天晚上一口氣包了她們好幾個人呢,花的你的軍餉,不必謝。」
裴玄銘:「……」
此人是裴玄銘的遠方堂妹,名叫裴明姝,裴家這一代子孫凋零,到了裴玄銘這裡,翻遍族譜,也就這麼一個同族的妹妹。
十年前裴明姝父母雙亡,被親戚送到京城來投奔裴老將軍,自此就在京中裴府里住下了。
後來裴老將軍病逝,裴玄銘遠赴西北,擔心她無人照料,便將她也帶去了西北。
裴明姝日日在軍營中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竟也會點武藝,隨軍出征幫忙善後,救治傷員頗為嫻熟,裴玄銘也就將她一併留在西北了。
「他怎麼樣了?」裴玄銘問。
裴明姝挑眉,隨即掀開車帘子,露出車內另一個人伏在側座上的身影。
「還沒醒,傷的太重了,身上除了凌遲之時挨的那幾刀,還有不少鞭傷和燙傷,手腕和腳踝上全是繩索綁縛的淤青,好可憐。」裴明姝面露不忍,低聲對裴玄銘道。
「你給他止血上藥了嗎?」裴玄銘將那一瞬間的怒氣壓抑回胸口,勉強使自己冷靜了下來。
「當然,只是他什麼時候醒,我就沒把握了。」
「要你何用?」
「喂!」裴明姝無奈:「你怎麼這樣,那可是詔獄的刑罰,他能熬到今天不死已經很不錯了,我能用軍中的藥丸把他的命吊著也已經很不錯了。」
裴玄銘懶得理她,只一言不發跨上馬車,催馬向前。
謝燁始終沒有醒過一次,路途漫漫,裴明姝時不時的拿水在他嘴唇上潤一點,然後收回水囊,感慨道:「哥,他長得真好看。」
在外面駕車的裴玄銘:「嗯。」
「你也覺得他好看,是不是?」裴明姝不依不饒,從馬車裡又探出頭,湊到裴玄銘面前好奇道:「你既然這麼在意這個人。」
「為了救他費了這麼大波折,又是同江昭將軍裡應外合放璣裘人進來,又是在法場作亂,又是對皇帝坑蒙拐騙……那當初為什麼要跟他吵架,這麼多年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不關你事。」裴玄銘不咸不淡道。
「說說嘛,哥。」裴明姝撒嬌:「路上就咱倆,閒著也是閒著。」
「你覺得閒的話,可以從車上下來,跟著車從京城跑到西北,就不覺得閒了。」裴玄銘冷冷道。
裴明姝乖乖閉嘴,把頭縮回車裡去了。
謝燁是在一陣微小的顛簸過後,才有一點意識的。
滿車的花香氣,很像他年少在樊樓里接受姑娘們擲花時的味道。
他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入目就是少女粉色明媚的裙擺,花香撲鼻而來,恰好此刻車輪下碾過一顆小石子,整個馬車重重一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