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姝一愣,旋即笑起來:「好嘞,沒問題!」
裴玄銘背著手站在客棧門口,擰眉轉過頭:「什麼?讓我背他?」
「哎呀快去!」裴明姝怒道,一巴掌掄在他背上:「你個罪魁禍首,哪兒來那麼多話!」
裴玄銘登時噤聲,轉身上車就見謝燁面無血色,氣息微弱的坐在車裡,眉心緊縮,看上去在極力忍受著某種痛苦。
裴玄銘一言不發的俯下身,一手抄起謝燁的膝蓋窩,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將人整個抱起來,大步下車。
「外衫給我。」他轉頭吩咐裴明姝。
裴明姝眼明手快,將自己的外衫抖落抖落,直接罩在了謝燁身上,將他全身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隻蒼白的手,無力的從裴玄銘懷裡垂落下來。
三人進了客棧,命小二安排了兩間房。
裴玄銘一路將謝燁帶回房中,在軟榻上放好,裴明姝跟在他們後邊,幫著哥哥將被子攤開來覆蓋在謝燁身上。
謝燁這時才勉強抬起眼睛,朝裴明姝淺淡的笑笑:「多謝姑娘。」
「不客氣,應該的。」裴明姝爽朗的答道。
然後謝燁就合上眼睛了,沒分給裴玄銘一個眼神。
裴玄銘:「……」
敢情這一路是她把你抱上來的?
裴明姝實在是沒忍住,低頭「撲哧」一聲笑出來了,裴玄銘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擺擺手,示意自己閉嘴,轉身出門。
裴玄銘沉默半晌,剛剛下定決心,走到謝燁床前,打算開口再同他解釋一,然後就看到這人深陷進被褥里,眉心舒展,呼吸均勻,竟是很安穩的睡著了。
於是裴玄銘只好把話都咽回去了,他站在謝燁的床前,用目光無聲的描摹著這人俊秀出眾的眉目,比少年時代要更加明俊利落,眉骨烏黑修長,眼睫如煙,在如玉光潔的膚色上打下一小片秀麗的陰影。
窗邊傳來幾聲撲棱撲棱的響聲,裴玄銘眼神一凜,走過去打開窗戶,只見一隻信鴿正撲閃著翅膀,站在窗沿上,細如枝幹的腿上綁著一小卷皮紙。
裴玄銘隨手給它餵了點吃的,便將信紙從鳥腿上卸下來了。
信上只有幾個小字。
「死士已歸,速回。」
裴玄銘返身回屋,匆匆提筆寫了幾行字,再次綁到鳥腿上,低聲道:「去吧。」
身後傳來謝燁疲倦的聲音:「你們怎麼處理那幾個落到李彧手中的裘璣人的?」
裴玄銘關好窗戶轉身:「你怎麼醒了?」
謝燁指了指窗戶:「有動靜。」
裴玄銘察覺出一絲不對:「我開窗的聲音很小,怎麼會驚醒你?」
謝燁盡力偏過頭,目光空洞而平靜:「不知道,可能是開窗的聲音跟詔獄牢門打開的聲音很像,都是『吱呀』一聲,我就知道有人進來了。」
裴玄銘心頭一震。
謝燁從前,從不對人示弱,數年過去,裴玄銘第一次察覺到他那層依舊出眾的皮囊下,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猜配合你們劫法場的裘璣人,要麼是死士心甘情願為主子赴死,要麼就是你手下最精銳的部隊,自有法子逃出生天。」謝燁瞪著天花板道。
「他們已經逃出來了,很快就能甩開追兵回北疆。」裴玄銘道:「不必擔心。」
「那就好。」謝燁依舊望著天花板,輕聲道:「我這條命,不值得拿旁人的來換。」
「你方才說得對,救不救我,沒太大關係的,還連累你手下白白折騰一遭。」謝燁疲憊道:「下次別這樣了,不值得。」
裴玄銘急道:「我說了我方才那是氣話,我怎麼可能真不將你的命當回事!」
「謝燁你有沒有良心,十年前在西北,也是你下狠手跟我打了一架,說從此與我一刀兩斷,十年後我費盡心力去京城救你出來,你一句『不值得』就將我打發了。」
「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
謝燁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半晌輕笑一聲:「不知道,總之不大重要。」
裴玄銘到抽一口涼氣,感覺自己天打五雷轟。
謝燁笑了笑:「還是那句話,裴玄銘,我又沒求著你救我,你自己上趕著過來的,難道要我感激涕零不成?」
裴玄銘氣的半死,惱火的摔門而出,末了又回身將房門從外邊上了一層鎖,這才繼續怒氣沖沖的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