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時間點, 再往前推十年, 此時十八歲的裴玄銘正躺在客棧的硬榻上, 一夜折騰, 高燒不退。
裴玄銘不願意旁人看到自己病弱悽慘的情態,於是將謝燁連同裴老將軍留給他的那些人, 一併關在了客棧的房門外。
謝燁惱火的在屋外來迴轉了幾圈,裴玄銘在裡邊把房門插的死死的,誰都不讓進, 他和一眾裴家親衛大眼瞪小眼,只能從門縫間聽見裴少爺艱難的喘息與咳嗽聲。
謝燁忍無可忍, 挽起袖子對為首的侍衛長道:「好了, 都後退一點, 我要破門了。」
「少將軍有令,不可——」
「我管他有沒有令呢, 那又不是我主子!讓開!」謝燁怒氣沖沖道:「我憑什麼聽他的?」
侍衛長面色猶疑:「可是……」
「難道你打算眼睜睜的看著他病死在裡邊?」謝燁反問。
侍衛長不說話了,此言甚對。
謝燁單手運力, 將掌心按在門板上, 直接震碎了內里的門閂, 破門而入。
屋中裴玄銘燒的迷迷糊糊,聽到動靜垂死病中驚坐起, 嘶聲道:「不是說了,不讓你們進來嗎!」
謝燁沒理他,回過身將門再次關好了。
「謝燁,出去……」裴玄銘虛弱道。
謝燁將熬好的藥碗從門縫中親衛的手裡接過來, 端到裴玄銘面前,一邊攪著濃黑色的藥汁,一邊簡單的回答了兩個字:「我不。」
裴玄銘無奈,只得就著他的手慢慢將藥咽進喉嚨里。
他低著腦袋喝藥,忽覺臉上一涼,卻是謝燁用手背輕輕的擦拭了一下他臉龐上的淚痕。
裴玄銘鼻尖一酸,忍不住又要落下淚來。
謝燁嘆了口氣,他看起來很不會安慰人。
「小裴,你別難過,你看我這不是也沒有師父了嗎……」
他話音剛落,就被裴玄銘粗暴的一把勒住了腰身,謝燁一驚,條件反射就想還手。
緊接著他才意識到,裴玄銘好像在抱他。
謝燁這輩子沒什麼對別人溫情以待的時刻,他緩慢而遲疑的回擁住裴玄銘,笨拙的學著從前在別處看到的樣子,用手一下一下的安撫著裴玄銘的肩膀。
「……小裴?」
裴玄銘被高燒和病痛折磨的神志不清,他半窩在謝燁懷裡,手臂上的力道卻是越來越重,勒的謝燁幾乎喘不過來氣。
「小裴你鬆手……你弄疼我了,裴玄銘!」謝燁掙扎半晌無果,又不敢動手打他,只得忍氣吞聲的隨他去了。
裴玄銘清冷俊朗的臉頰上又有新的淚水湧上去。
謝燁一邊低頭擦拭他濕漉漉的眉眼,一邊不由得擔心起另一個事情。
方才從密道里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密道門口,小夏子給他留的記號了,昨天他同小夏子商議好,若是兵變一來,小夏子就先從密道里跑了,就在門口的隱蔽處留個標記,謝燁看到就不必費心思救他了。
若是他來不及跑就被捲入了爭殺之中,那謝燁在密道口看不到,就在溫府拼盡全力找到他救他出去。
好在這小子還算聰明,直接就跑了,沒讓他費太多心神。
謝燁心不在焉的想著,眉宇間神色說不出的凝重。
只是裴玄銘究竟有沒有猜到,溫家今夜的劫難,是他一手策劃的呢?
裴玄銘只知道他要找老家主復仇,並且提前預料到一點有人要來找溫家的麻煩,若是他將傅照川的死,記在了這個攪動溫家劫難之人的頭上,該如何是好?
滿室飄蕩著濃郁的藥氣,謝燁在氤氳的苦澀中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再一回神,只覺腰身上的束縛更緊了一些,裴玄銘悶哼一聲,睡夢中居然一把抓過他的手臂,將他攔腰摟倒在床上。
謝燁不敢用力氣反抗,只得順著他的力道,仰倒在床上。
因為高燒的緣故,他身上是體溫很熱,滾燙的驚人,謝燁又剛從外邊回來,淒風苦雨的趕了一夜路,周身都是涼氣,這對於病中的裴玄銘來說,無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裴玄銘手腳並用,一把將眼前這個溫潤涼意的大物件,裹進了懷裡。
謝燁:「……」
「小裴。」他幾無聲息的在裴玄銘耳畔叫了一聲。
裴玄銘夢中昏沉,伸手將他摟的更緊了。
謝燁一動不動的任他攬著,從武林大會時就開始的日夜搏殺,殫精竭慮,先帝駕崩時獨自的謀劃,到今日溫家全數覆滅,諸允嚴慘死,李彧和小夏子下落不明……
謝燁感覺自己像一個四面漏風的破燈籠,吱吱呀呀的在風中搖晃,艱難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