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就有了你,當年護你,讓你誤會至深……」謝燁斷續著從喘息和泣音中說出幾個字:「是我有愧。」
「如今只要你答應我,無論成敗與否,都不傷裴玄銘,我這副身子,這條命,就隨你拿去吧。」謝燁最後精疲力竭的對他輕聲道,抬起的手腕隨之失去了全部力氣,頹然墜落在榻上。
李景辭只覺自己快要被胸中撕心裂肺的怒意和妒火給燒成灰燼了,他連話都說不清楚,所有的五官和神經都在叫囂著要將眼前這病骨支離的人撕個粉碎。
倥傯半生,他將一切的少年情懷全數奉上給了這個人,臨到終了了,他竟只是那小裴將軍的替身?!
「你怎麼敢!」李景辭話都說不全乎,他嘶吼著抓起謝燁的身軀,狠命將他向下一拽。
謝燁登時痛的淚流滿面,他雙手無力的攀在李景辭的肩膀上,顫聲求饒哽咽,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滾下來,悽慘零落至極。
「你怎麼敢告訴我,我是裴玄銘的替身!?本王皇子之身,他裴玄銘也配!」
謝燁一偏頭,將眼睛緊閉起來,儘量讓自己別哭的太慘,仿佛這樣就能保留一些尊嚴,能躲避過李景辭越發尖銳的怒火。
謝燁逐漸脫力下去,到最後只能軟軟的靠著李景辭手臂的力量,昏昏沉沉的起伏顛簸,他所有的體力和心氣都已經到了極限,李景辭將他摧殘的太狠,在他重傷之際仍不放過他。
「難道你這麼多年……難道你這麼多年在明淵閣看著我長大,一手教我武功,在長老們面前為我撐腰,晚上在那方竹舍里與我談笑對棋的時候,心裡想的全都是裴玄銘嗎!?」
謝燁被他從身上重重摔下去,後背傷口砸在地板上,他疼痛難當的倒在床邊,力氣耗盡的爬都爬不起來。
於是只能就著這個衣不蔽體的狼狽姿態,躺在地上,被李景辭抓著身上所剩無幾的衣衫拎起來。
李景辭雙目血紅的和他對視著。
「是……」謝燁慘笑著,給出了答案。
李景辭心裡最後一絲希望轟然落地,所有美好而懷念的往事,所有在明淵閣那間竹舍里的柔情,還有他少年時代的滿腔情愫轉眼灰飛煙滅。
李景辭手一松,一把將人甩在了地上。
謝燁的身體順著慣性滑出去幾丈遠,渾身被虐待後的紅色痕跡,衣衫不整,蜷縮在地上神情痛苦而委頓,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其實能發現他眼神里,包含著一絲一閃而過的快意。
李景辭扶著牆壁,緩緩走到他身邊,他的半邊側臉在陰影里看不出來神色,步履又輕緩,又克制。
但是無端的就令人遍體生寒。
謝燁呻吟著被他抓住手腕別了過去,下一個瞬間,喉嚨就被一股大力掐住了。
李景辭用了畢生之力狠狠攥住他的喉嚨,幾乎奔著把這人往死里掐去的,手臂暴起青筋,筋骨脈絡條條分明,可見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謝燁立刻就上不來氣了,他拼命蹬踢著腿,卻被李景辭用膝蓋骨用力壓了上去,巨大的力量橫在謝燁身上,宛如泰山壓頂,讓他動不了分毫。
看樣子李景辭今天是奔著要他死在這裡去的,謝燁模糊著想。
氣管生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捏碎,謝燁能感覺到自己肺腔里的空氣在一點一點被壓榨乾淨,無意識的生理性淚水越涌越多,瀕死般的窒息感包裹著他。
謝燁眼前一片一片的發黑,最終什麼力氣也使不出了,視線里只有模糊的光影晃動。
無數走馬燈在他眼前放映而過,他看到了小時候第一次被諸允嚴撿到時的場景,小謝燁亦步亦趨的跟在那男人身後叫「師父」,稚嫩的聲音從記憶深處穿梭而來,迴蕩起一片溫暖的幽光。
後來諸允嚴第一次教他習武,小謝燁高高興興的舉著給小孩玩的木劍練習招式,看一遍就會,第一次使劍,就一氣呵成。
再後來諸允嚴第一次將李彧帶回師門,因為他對師兄不敬而責罰他,最開始是用木板打手心,隨著他逆反心理越來越強,諸允嚴的懲罰也越來越重,罰他在師門前跪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少年謝燁支撐不住烈日的灼烤,昏倒在門口為止……
虛幻的畫面飛速從他眼前流走,畫面切換到武林大會上的最後一次罰跪,裴玄銘沾著油餅氣息的手朝他伸過來,扶著他從地上站起來,將劍身遞到他手中。
武林大會上廝殺相搏,奪魁時意氣風發,再到算計溫家滿門覆滅,親手弒師,那面容清冷的高挑少年從始至終都伴在謝燁的左右,從未離開。
一切畫面在他的腦海里幀幀放映,最後歸於虛無。
記憶的盡頭,是西北大營的營帳里,屋中爐火微暖,年輕的將軍裹挾一身塵沙掀簾進來,將他擁在毛茸茸的狼皮毯間,溫柔親吻的場景。
耳畔烈風陣陣,四面是大漠無垠,四野荒蕪。
「殿下——」寢殿的大門被暴力從外邊破開,趙子蝦帶著兩個親信狂奔而入,七手八腳的將李景辭從謝燁身上拽起來了。
「殿下,此人不能殺!你難道忘了嗎,若有不測,我們要拿他威脅裴玄銘的!」
「您現在若是殺了他,那裴玄銘豈能善罷甘休!?」
「還望殿下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