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卷著烈火高溫撞上元晦心口,凍成了一股小涼風,逃開。
元晦的心碎成冰渣。
他難過,並不是因為墨玉笙騙了他。
他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孤家寡人一個,有個人願意花心思用鬼話哄著他,陪著他,他還有什麼可求的?
他難過,是因為,他離墨玉笙,更遠了。
元晦邁著步,跟著墨玉笙回到墨宅。
不知是受驚過度,還是思慮過重,又或者早起吹了涼風,兩年來連風寒都鮮少感染的少年,終于于小滿這日,在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水儀式後倒下了。
而前一刻他還在灶屋矜矜業業地準備某人口糧。
墨玉笙大概是餓急了,見午飯遲遲沒好,紆尊降貴地跑進了灶屋。
元晦聽到腳步聲,驀地回頭,便是這一眼,讓墨玉笙嚇出一身冷汗。
只見元晦虛汗淋漓,雙頰通紅,像兩塊燒紅的鐵器。
墨玉笙探了探他的額頭,入手滾燙,幾乎燙得他一哆嗦。
他當下皺眉道:「我的天,怎麼燒成這樣。還不抓緊回去躺著。」
元晦扭頭看向鐵鍋,氣若遊絲道:「菜還沒燒好。」
墨玉笙恨鐵不成鋼地白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那一口破鍋。」
他一手將元晦圈在懷裡,不由分說地往外推。另一隻手垂在身側,似乎是動了動,灶下刮刮雜雜燃燒的火焰,猝不及防地就滅了。
元晦整個人癱軟如棉花,雙腳如柳條,幾乎是被架著上了床。
墨玉笙俯身抽了一塊薄毯,搭在他身上,準備去煎藥,轉身時,衣袖被人從身後拽住。
他回過頭。
元晦雙眸半睜半閉,氤氤氳氳,眼神迷濛,帶著些許哀色。
他將身子蜷成一團,微微顫抖,低低喊了聲「師父」,像只受傷的小獸。
墨玉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那被豬油蒙住的良心終於冒了頭。
他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元晦的臉頰,湊到他耳邊柔聲道:「乖,師父去煎藥,馬上回來。」
元晦被燒得渾渾噩噩,就著一點清明,將心中那點偷溜出來的小脾氣壓了回去,鬆了手。
墨玉笙取了藥材進到灶屋,五指朝灶台的方向動了動,一把刮醒了那半死不活的火星子。
他嫌灶火煎藥慢,抬手掃向砂鍋,一股真氣自他掌心而出,均勻地包裹住鍋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退熱藥被催透。
墨玉笙端著藥碗進屋,元晦已經昏睡過去。
大概受夢魘所累,他睡得並不安穩。
他眉頭擰成一股麻繩,口中喃喃,說著囈語。
墨玉笙湊近聽了聽,說的是:「師父,不要扔下我,我一個人害怕。」
墨玉笙的胸口被這幾個字戳了個小洞,夏風穿堂過,捎著午後的悶熱拼了命地洞裡鑽。
他胸悶難奈,接連抽了幾口氣。
元晦生性沉穩,待人接物禮數周全,面面俱到。他家教良好,溫和謙遜,從不與人紅眼,是個被打一拳還會關心對方受傷與否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