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個人畜無害的人,誰承想竟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墨玉笙知道,卻忘了。
一來他沒心沒肺,除了給人把脈開方子,就是混跡酒缸,成天醉生夢死。
二來元晦少年老成,不曾在他面前表露過什麼。於是乎,心大如斗的墨玉笙便心安理得地將元晦當羊放——連草都不用準備。
此刻,少年於病榻間流露出的「我一個人害怕」,狠狠地戳痛了他的心窩:哪有什麼生來老成,不過是被苦痛、恐懼、絕望和壓抑層層疊加,消磨去了愛哭愛笑愛鬧愛撒嬌的性子。
屋外夏蟬聲陣陣,好似都在為元晦打抱不平,聲嘶力竭地叫喚著:墨玉笙,沒良心。墨玉笙,沒良心。
的確是沒良心。
索性良心這個東西,沒了還能長出來。
墨玉笙將元晦扶起,半圈在懷中,低聲在他耳邊喚道:「元晦,該吃藥了。」
聲音難得的溫柔。
元晦那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他目光在墨玉笙周身流連了好一陣,方才順從的喝下了一碗湯藥。
他勾著墨玉笙衣角,撐了一會兒,又昏睡了過去。
墨玉笙坐在床邊,凝視了元晦半晌。見他眉心兩抹愁雲淡去,小心翼翼地抽回衣角。
他端起桌上空碗,起身時,瞳孔驟然一縮。
只聽「嘭」的一聲響,藥碗應聲落下,碎了滿地。
自他胸口傳來一陣巨痛,猶如萬劍穿心,劍雨順著血脈,散入四肢百骸,將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
墨玉笙吃力地轉動眼眸,見元晦雙目緊閉,他那被疼痛折磨到扭曲的面目,微微鬆動了些許。
片刻後,他的指尖恢復知覺,他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掏出粒赤色藥丸,放進嘴裡。
又約摸半炷香的時間,他雙足恢復知覺。
他神色淡淡的,嘴角微卷,勾起了一絲苦笑。從一年數次,到數月一次,到一月數次,毒發次數日漸頻繁,倒是發作時間和病症輕了不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怕是身體大限將至,再不便再掀起多大風浪了。
他將笑容一收,佝身收拾了滿地狼藉,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出了門,剛才那陣疾風驟雨般的痛症仿佛不曾來過。
第5章 月娘
元晦做了一個夢。
夢的開端還算美好。
他夢見和墨玉笙上了一趟春山。
他夢裡沒了往日的拘謹,大著膽子問出了心中所惑,「師父,你會武功吧?」
墨玉笙一雙桃花眼泛著笑意,也不答話,只是快步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