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子游……」
那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著耳生,好像還帶著那麼一絲顫抖。
墨玉笙耳力不如從前,疲憊時偶爾會出現幻聽,比如此時,他十分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因為通常,極少有人會喚他的表字。
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了一眼。
燈火闌珊處,站著一人,一襲白衣素裹,輕易讓穿紅戴綠的過往行人失了顏色,仿佛一天一地,都盛在這一抹素白之中。
以墨玉笙此時的眼力,只能隱約辨出那是位年青公子。
他閱人無數,只依著輪廓,已將那人容貌氣質摸了個大概,腦中不禁不由冒出這麼一句「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而那位旁人眼中溫潤如玉的公子此刻心中悲喜參半,夾著一分辛酸,兩分苦澀,三分焦灼,細碎的情緒將面部切割得七零八落,簡直面目全非。
他狠狠抽了一口氣,快步上前,生硬又唐突地抱住了墨玉笙。
他鼻尖擦著墨玉笙的脖頸,一股熟悉的藥香自墨玉笙領口傳來,只是這股曾經安神的藥味,此刻變得撓心撓肝。
他在心底對自己道:「五年了,這點放肆不算過分吧?」
而後他規規矩矩地退後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玉笙,「師父,我很想你。」
第18章 鳶燈
墨玉笙剛開始有點懵,好在他眼不算太瞎,耳沒來得及太聾,等到他反應過來面前站的是誰,驚喜之餘胸口憑空生出一點莫名的悲戚。
五年光陰縮地成寸,偷去了少年郎單薄的骨架,變戲法似的捏出這麼一副蕭蕭肅肅的骨肉。
而他卻只覺得眼生。
墨玉笙壓下心頭的五味雜陳,面上神色如常:「不錯,還記得叫我一聲師父,算我沒白疼你。」
元晦愣了愣,沒接話。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說起來,兩人尷尬的緣由各不相同。
墨玉笙是因為飽受良心譴責。
五年前,他決絕得近乎冷血,兩人甚至沒有正經的告別,一點淺薄的師徒關係不上不落,比眼前的夜色還要晦暗不明些。
元晦一聲大大方方的問候春風化雨地就表明了他的態度:我不計前嫌,你還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墨玉笙從來吃軟不吃硬,他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決定,卻會因為元晦一句軟心窩子的話,感到羞愧。
而元晦,純粹因為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