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月老譜姻緣簿時貪杯過了頭,讓他落了單,慕容羽從小就對美色毫無興致。如此看來也怪不得墨玉笙擋他桃花,興許他的確沒那個命。
慕容羽之所以應約,是因為他敏銳地從江風攜來的脂粉味中嗅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香,像是腐生花那般,透著股幽幽的死氣與腐臭。
而這個味道,他在十年前白水鎮尾隨一眾英雄上絕命崖時聞過。
有的人過目不忘,比如元晦。
有的人過鼻不忘,比如慕容羽。
慕容羽眼皮輕輕一掀,對上了墨玉笙的雙眸。
兩人廝混了十數年磨礪出來的那點默契,讓墨玉笙立刻就心領神會。
元晦站在兩人對面。他讀不懂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卻能讀懂墨玉笙每一個微妙的神情轉換。
他於是上前一步,對墨玉笙道:「師父,我陪慕容叔赴約,你進船歇著。過幾日就到神農谷了,在此之前無論如何要養好身子,不宜勞心費神。」
墨玉笙點點頭。
以那兩人的武功修為,別說區區一艘畫舫,便是龍潭虎穴也能遊刃有餘地走上一圈順便打幾隻野味,當下寬了心目送二人登船。
一進船艙,一股濃郁的沉香撲面而來。
沉香素有「六國五味」之稱,分蜜香、乳香、果香、清涼香、花香,尋常人聞不太出差別,但慕容羽天生一副狗鼻子,能嗅出其中微妙的差異。
這股鋪天蓋地的沉香,乍聞上去乳香四溢,然而甘甜之下壓著一股子辛麻,非常細微,像是錦繡叢中藏著的細刺,刻薄又收斂。
二人尾隨紅衣女子進了一間廂房。
房內擺設精緻考究,樑上懸了一塊牌匾上書「琉璃仙境」,角落裡焚燒的香爐十分應景地捧起裊裊青煙。
屋內很暗,只開了一小扇窗,窗前擺了一張茶桌,桌上放著一壺剛入沸水的龍井,清苦淡雅,在這煙霧繚繞的沉香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紅衣女子輕輕抖了抖水袖,露出一小節玉藕似的手腕,從一側取了三個茶盞,「一杯龍井茶,飲盡江南春。春日有三樣要事:游湖,賞花,品茶。妾身今日有幸,與二位公子完成了其中兩樣。」
她提起茶壺,倒了三盞茶,盈盈起身,將其中兩盞遞給對面二人。
佝身時胸前春光乍泄,她不以為意地攏了攏肩頭輕紗,笑道:「開春下的第一波新茶,不及碧螺春清甜細膩,自有他的鮮爽甘醇。」
慕容羽接過茶盞,透過氤氳的水汽,沖那紅衣女子微微一笑,唇角貼著盞沿,抿下一口茶水。
元晦垂著眼,雙手安靜地平置於腿間,沒有去接那茶盞。
他在無相寺待了五年,自帶一股香灰的沉寂,手握一本經書,便能冒充靜坐高僧。
紅衣女子不以為意地笑笑,回身坐下,轉頭看嚮慕容羽:「多謝二位公子的抬手之恩,妾身還不知恩人貴姓,實在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