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天陰欲雨。
洗血術進入第三個七日,墨玉笙脈象平穩,按常理,算是邁過了最兇險的坎。
夜間的輪番看護被撤了去,只留了兩株土精,一左一右,給墨玉笙輸送精氣。
元晦和衣躺在外屋,枕邊放著安神散,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床邊落了一盞昏暗的油燈,燈下人形銷骨立,像是隨時就會被這一點火光給燃盡。
即便在睡夢中他也未有一刻安寧,眉頭鎖成重山,掩不住的愁緒在這山間迴蕩。
接近三更天,憋了一天的雨終是不甘寂寞地落了下來。
落地悄無聲息,卻還是驚醒了元晦。
他翻身下了床,起身進裡屋,將窗門掩上。又走到墨玉笙身側,佝身將他細細裹進薄毯里。
他一手撐在床沿,離墨玉笙挨得很近。
身下人閉著眼,表情十分安詳。也不知在無極看到了些什麼,嘴角還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鶯鶯燕燕麼?
元晦心頭沒來由一酸。
我在這頭望穿秋水,你卻在那頭花前月下。
他憤憤地抬手,想去撫平那扎眼的笑意,指腹與唇角一觸即分。
元晦喉頭動了動,他驀得壓低了身子,打算換另一種方式表達不滿。
床頭的土精識趣地退後半步,縮回了觸角,似懂非懂地看著眼前人。
然而元晦鼻息掃過墨玉笙唇角,只匆匆一停,便沒了下文。
他神色驟然大變,一手探到墨玉笙鼻下,一手摸上他的心脈。
氣若遊絲,脈搏微弱,是將死之象。
元晦急痛攻心,一口腥甜翻湧上喉頭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面如金紙,比個死人也不遑多讓。
下手卻還利索,只除了手抖。
他一把扶起墨玉笙,雙掌抵住他後心,將真氣狠狠地,不遺餘力地,毫無保留地灌進他體內,只恨不能掏心掏肺,剜骨剔肉,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動地交出來,以物換物,來換他一條性命。
這是墨玉笙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元晦離瘋魔最近的一次。
…………
雨下了一夜,擾人清夢。
慕容羽一覺醒來心緒不寧。
他洗了把臉,推門而出。天剛破曉,露出魚肚白,雨可總算是停了。
留了一地的泥濘。
從這到墨玉笙的宅子總共沒幾步路,他走地飛快,青綠色的袍子下擺濺了一水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