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抿嘴一笑,「我總算知道為何我筆下的春竹沒有神韻了,原來是他們嫌我面生。」
他聽得津津有味,往墨玉笙杯中添了些茶水,追問道:「然後呢?」
墨玉笙轉動著手中茶杯,望著冉冉而起的白霧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老爺子對我寄予厚望,我也一度勵志成為一名畫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十歲那年我偶然窺見我爹練功,見他既能隔空取物又能飛檐走壁,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跟著我爹誤入歧途,將老爺子逼得差點重修祖墳。我爹怕老爺子氣壞身子,將我姐推出來頂包,倒不想無心插柳柳成蔭。你可聽說過逸安居士?她是如今畫壇新起之秀,是韓青石最為得意的門生。她就是我姐。」
墨玉笙就著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平靜地說道:「我有心成為一名畫師,最終卻混跡於江湖。墨易安七歲熟習音律,如今卻在畫壇小有所成。沒有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裡。你想一輩子待在我身邊,那是因為你年紀尚輕,以為走過的這幾年就是一輩子,殊不知一輩子很長很長,長到你回頭看來會發現我不過是你孤苦無依時隨手一抓的救命稻草,你對我……超越師徒的……感情也不過是一時錯覺。」
元晦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墨玉笙鮮少向他提及過往,好不容易敞露心扉一回卻藏著這麼大個心眼,拐著彎勸他斷了非分的念想。
元晦很想直白地問墨玉笙一句,情或者可以是錯覺,欲呢?那種無時無刻不想與他耳鬢廝磨纏綿不休的欲也會嗎?
他想了想,還是將話咽回了肚中。
來日方長,還是徐徐圖之為妙。
元晦於是輕輕笑了笑,「我從來也不知你上頭還有個姐姐。再同我多說說關於你的事好麼?」
正值盛夏,中原一帶夏蟲猖狂,片刻也不消停地蹲在門外叫喚,那是幾面厚牆也堵不住的聒噪。
元晦笑得輕快,四兩撥千斤地犁開了身後的嘈雜,連同夏夜的燥熱都被驅散得了無痕跡。
墨玉笙一時有些失神。
自打知道自己身中劇毒好像元晦就鮮少再展露過笑顏。偶爾勉強笑笑也似根脫水的苦瓜,簡直沒眼看——可他才年不過雙十,正是鮮衣怒馬的年華!
墨玉笙忽然便不再想計較那麼多了,他頓了頓,問道:「你還想知道些什麼?」
元晦似是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微微愣了愣,接口道:「全部,所有,關於你的一切。」
墨玉笙敲著他腦袋笑罵道:「你可知現在幾時了?還真打算熬干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