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著一點紅,並不著急躲閃,似乎篤定元晦不會出劍,慢條斯理道:「我知道你動用天網,在追查歸魂冊的下落。若我接下來要說的與歸魂冊有關……蘇少爺是否願意一聽?」
果不其然,元晦收了內力。
孫三笑笑,扭頭吩咐倚翠倒了杯熱茶,又對元晦道:「蘇少爺先把劍放下。孫某年紀大了,畏寒,對著這冰冷的鐵器,身子發抖,腦子記不清事。」
元晦並不答話,沉默地將一點紅又送近了一寸。
孫三訕笑一聲,脖子朝後縮了一下,避開了一點紅的鋒芒,緩緩開口道:「旁人都說我孫三是條鑽地的蚯蚓,搭上了蘇家這條船才成了今日的人中之龍。這話對一半錯一半。世間哪有那麼多的伯樂,我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與其說是旁人施捨的,不如說我是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我那時只是個小嘍囉,隨著鏢局大江南北地走鏢。有一次在嶺南的某個山地,我意外聽說了個秘密——關于歸魂冊的。」
他一手捉著茶盞,一手捏著盞蓋,輕輕煽動著茶霧,一對鼠眼在水汽間閃爍,顯得愈發鬼祟。
「世人都知道歸魂冊能逆轉陰陽教人起死回生,卻幾乎沒人知道這中間需要擺渡人來承陰啟陽。說來也對,流乾淨的血,散出去的魂豈可能無中生有?不過是以命換命,以血換血罷了。所謂擺渡人就是供血肉靈魂的祭品,但這個祭品不是誰人都能當的,需得心甘情願受死才行。我那時雖渴望出人頭地卻活得像個螻蟻,命如草芥——」
他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所以我與蘇令做了筆交易。你猜猜看,是什麼?」
元晦臉色陰鬱,一言不發,握住一點紅的五指似乎是微微動了一下。
孫三笑笑,繼續說道:「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會覺得身外之物比如名、利、女人比這副破身子本身更加金貴。再加上歸魂冊散落武林各地,百年間無一人集齊過這三冊,我那時便下定決心,賭上這麼一把,用擺渡人的身份向蘇令討了半生的榮華富貴。」
「只是我沒有料到,蘇令竟在短短几年間尋到了上中兩冊。那年他邀我去蘇園一聚。撇開旁的不說,跟著他這麼些年,我對他多少也有些真感情在的。他因為歸魂冊,常年奔波於江湖久未露面,我提著這壇桑榆,著滿懷期待去赴約,想與他把酒言歡,可等來的卻是道催命符。他說他已經打聽到了歸魂冊下冊的下落,讓我戒酒養好身子,安頓好一家老少,信守與他的承諾……」
孫三牽了牽嘴角,恨聲道:「他態度冷淡,沒有一絲猶豫。便是條狗養在身邊久了都不捨得殺,他待我當真是連狗都不如!」
他話鋒一轉,「我知道蘇少爺也在打探歸魂冊,但若沒有擺渡人,即便尋到也無濟於事。孫某賤命一條,早晚都得死,你不如多留我一段時日,一旦集齊三冊歸魂冊,我願成為擺渡人,這樣你既可以為蘇令報仇又能換得心上人一條性命,可謂是一舉兩得。」
孫三咬了咬後槽牙,加重了賭注,「孫某願以一家老小的性命作擔保,若我食言,蘇公子大可以殺之而後快。」
「蘇少爺……以為呢?」
他眯細了眼,不動聲色地去了一眼元晦,卻見他目光層層疊疊,好似冬霧,浸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