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紛紛,結成水窪,像碎瓷似的,散落在這茫茫荒野。
慕容羽馱著墨玉笙,像匹騾子,在這碎瓷間穿行。
他經歷了一番惡鬥,又將所剩無幾的真氣盡數度給了墨玉笙,此刻筋疲力竭,內里空空,雨再大些怕是都能將他給沖跑。
他就地拾了根木棍,撕下一角衣料纏於掌間,像個乞丐一樣拄著拐杖,一步一個腳印。
兩人的重量壓著足底,每一步都深陷在潮濕鬆軟的泥土裡,幾乎沒過半個腳踝。
他破爛的衣擺掃過泥濘,滿是污濁,泥水滴答了一路,在錯落的水窪間,激起一圈一圈細小的波紋。
這個在京城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雙足不踏四季塵的翩翩公子,將他最初的與最後的落魄都給了背後的那個人。
給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雨停。
西邊的天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幾縷斜陽自那縫隙間傾瀉了下來。
慕容羽抬頭看了眼鑲金的天邊,停下腳步,側了側身。
「子游,天晴了。」
墨玉笙睜開眼,斜陽照進了他的眼底。
兩人沉默地看著夕陽,誰都沒有說話。
墨玉笙抬手在衣袖裡慢吞吞地摸索了一陣,掏出副黢黑黢黑的扇骨,有氣無力地垂到慕容羽跟前。
「這個還你。」
扇骨被夕陽著了色,看上去倒是順眼了許多。
慕容羽眼眶微紅,哽咽了一下,故作嫌棄地說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邊說,邊還是乖乖伸手接了下來。
墨玉笙笑笑,「算是物歸原主了。」
慕容羽:「破成了這副樣子,怎麼算是物歸原主?」
墨玉笙閉上了眼,細聲地說道:「那年在淮安……」
「南京。」
慕容羽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截口道。
墨玉笙稍稍停頓,在混沌的意識里兜了一圈,接口道:「那年在南京街頭,你我打賭,你耍詐,僥倖贏了我,將我手中的羽扇討了去。」
慕容羽蒼白地辯解道:「我何時耍詐?你自己貪杯誤了時辰讓我捷足先登擒了秦安那飛賊……不過——」
他話鋒一轉,「賊是我抓的,便宜可都是你占的。梁家大小姐可是邀了你夜遊秦淮,共度春宵……」
墨玉笙咳了兩聲,彆扭道:「陳年舊事,提他作什麼……」
慕容羽善解人意地笑笑,「也對,我與你說這些幹嘛。你給我好好活著,別咽氣。等傷好了去尋副新的賠給我。要一模一樣的,少根羽毛都不行……否則……別怪我嘴碎,將那些陳芝麻爛穀子都給你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