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北辰早就明白無解的循環。
他釋然地想,如果循環中有她,那一直困在裡面,也沒什麼不好。
又忍不住偏執起來。
以後的他,不會再是他。
她的喜歡與厭惡,都不再與他有關。
「你會見到另一個我。如果可以,千萬不要再喜歡他,他不值得你的愛。」
這是宴北辰最後的願望。
然而他懷中的少女,已經厭惡到,連具屍體也不願留在他身邊,化作雪白的光點,細碎如風,零落飄散,什麼也撈不住。
青年再也沒有能力,去挽留什麼,埋下頭,獨自呆在劫雷密布,即將毀滅的世界裡。
純白的魂珠從他懷裡飛出,在紫雷下顯得渺小。
「長命,只剩你陪著我了。」宴北辰眼神黯然,咳出大口的血,聲音像破碎的風箱。
這是長命死在大荒時,他留下來的。
已經過去很多年,宴北辰還未丟棄。
魂珠光芒溫和照耀著這方天地,宴北辰跪坐其間,不再言語,沉寂等待,生命中最後一波劫雷。
在他安靜等待死亡時,畫酒回到他面前。
蒼野之戰是推開時空的大門,那扇門後,歷史長河,悲寥而平靜。
可是,無論再難,畫酒推開了這扇門。
許是上天仁慈,這一刻,時空短暫停滯。
劫雷凝聚在上空,宴北辰抬起頭,看見向他走來的少女。
他以為是幻覺,直到少女流著淚喊他。
青年神情凝固片刻,艱難笑言:「別留在這裡,你該往前走了。」
前方是新生,有畫酒所期待的,不要為他停留。
他這樣的人,不值得畫酒憐憫。
畢竟,他只會讓她流淚,什麼也給不了她。
他已經看見結局。
她所期待的,會在未來迎接她。
想到這裡,宴北辰心中,漫上淺薄歡喜。
無盡的循環又怎麼樣?
即使萬千次,輪迴中有她,他願去見。
他會在輪迴中,愛她千萬遍。
他的結局,是死在這裡。
但畫酒不一樣,她該走繁花坦途,不該留在死亡之地。
短暫停滯的時間,再也支撐不住。
頭頂雷聲隱動,宴北辰坦誠道:「在我愛上你的那一刻,無情道就已走到盡頭,我早就輸了。」
既然輸了,那就要願賭服輸。
那些濃烈的愛恨,註定湮沒進波瀾無驚的塵世中,再不會被記起。
等了千年的洗髓雷劫,終將成為他的埋骨之所。
他認真對畫酒說:「你該離開了。」
畫酒猛然搖頭,淚流滿面。
她看向宴北辰右耳,那裡一枚喪釘也沒有,如同黑暗中的明燈,照亮她所有不理解。
畫酒喃喃:「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所有漏洞與玄機,輕易被擊碎。
每當魔開始動情,上天就要懲罰他去見她凜冽的恨,妄圖磨滅他所有期待。
天揉碎恨意,平鋪滿他的一生。
苦澀中,卻生長出極致的愛意。
他曾在未來,無數次絕望地愛過她。
畫酒綻開笑意:「宴北辰,其實我從未忘記你。」
還有,謝謝你送我一場新生。
他已在紅塵中,捧出過他的心。
她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怨懟。
這一次,畫酒不會再把他丟下。
「怎麼還不走?」宴北辰不解地問。
畫酒笑:「你還在這裡,我當然不會離開。」
她願向死,來見紅塵故人。
五百年隔開他們的一生,無數個回眸,都沉寂於山河歲月中。
可是再多離別,終有重聚之日。
「宴北辰,別害怕,我會永遠陪著你。」
畫酒跪在他面前,想擦去他臉上的血,手卻穿過他的面龐,怎麼也觸摸不到。
畫酒怔忪,喃喃問道:「為什麼,我們總是在告別?」
天意總將人捉弄,不得不別離。
他卻望著她笑:「因為不得不再見,終於等到重逢之期。」
這不是告別,而是重逢。
「我以為,你會恨我多一些。」宴北辰倒是很清楚自己的為人。
然而畫酒淚光閃爍,笑著說:「既然是為了愛,又何必怨恨。」
關於情愛,她不說違心之言。
她真的愛他,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