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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肩胛骨被幾根鷹爪一般的鐵指鉗住,我不可抑止地發起抖來。

又年平靜的神情崩開,他顴骨咬緊,一字字擠出來。

「楊喜,你敢。」

「你一個掃靴小吏爬到如今的位置,不過是想羞辱於我,你衝著我來便是。」

喜公公大笑:「世子爺好記性!居然記得奴才當初在太和殿外給大人們掃了兩年靴!那世子爺跪下,給我這掃靴奴磕個頭如何?」

「我跪,你放了她。」

又年雙膝一屈,沒有分毫猶豫地跪下了。

喜公公眼白向下一瞥,將又年的狼狽樣收進眼裡,笑得輕蔑至極。

「您一介死囚,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您這一跪可不稀罕——真當自己還如當初一般膝下黃金二兩重呢?」

又年抬頭望著他。

「你要什麼?你沖我來。」

那老貨捻著蘭花指,拿帕子一角沾了沾眼睛。

「咱家生來命苦,七歲上頭就去勢入了宮。這些年收了幾個乾兒,也都是腌臢東西。」

「唯獨今年輪上我好命,一群抄了家的世家子跪在我腳邊,像狗似的伸出舌頭為我舔靴,爭著搶著給我當孫子!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提袍伸出一隻腳。

「世子爺,請吧?」

這短短的一分鐘好似慢動作,我眼睜睜看著又年閉了閉眼,膝行了幾步,慢慢俯下身。

我腦袋嗡一聲,一下子就瘋了。

「滾你大爺個不男不女的狗東西!」

「活該你命苦沒勾八!」

我一個猛子撲上去,哪管身後還有人擒著我的肩胛骨?全給它掙了脫。我兩手箍住喜公公的脖子給他摜地上,提起拳頭狠狠照著他面門揍。

「看你也是四五十歲人了!掃了兩年靴,就一輩子盯著別人腳看!」

「你變態啊狗東西!」

一拳緊跟一拳,揍得歡暢。

老娘我最近天天吃魚吃肉,打拳強身,還能怕他一個養尊處優的閹人!

第12章

一群獄卒和太監全丫的嚇傻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喜公公揮著兩條胳膊鬼哭狼嚎。

「反了!反了天了!」

「來人啊!弄死她!」

「都瞎了眼嗎!擒住她啊!」

他慘叫了好幾聲,才有機靈的太監撲上來擒住我,叫喜公公掙脫出來。

這老閹狗頭皮被扯爛了,臉上幾條血道道,下牙都被打掉兩顆。

我被摁得趴在地上,唯獨一顆頭顱驕傲地揚著。

「又年,你起來!咱不求他!」

「你敢給這閹狗下跪,看我回頭揍不死你!」

喜公公嘶吼道:「咱家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刑房的鐵刷子硬!」

「徐喜,你敢!」

我從未聽過又年發出這樣的聲音。

哪怕接骨剜肉、烈酒消毒,他也是死死咬著牙冷靜自持的,守著君子的風骨與體面。

他此時該閉上眼睛,關閉五感,於暗室中打坐,在這樣齷齪的髒地方不該染上片縷塵埃,只管錘鍊自己的心。

「你放了她!徐喜!你沖我來!」

看著他被摁在地上拼命掙扎,胸腔的嘶吼被壓得扭曲變調。

我不知怎麼,突然變得無所畏懼起來。

想要放聲唱一首歌,張口卻沒能想起應景的歌詞,便大笑著嚎了一聲。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當年譚嗣同先生的絕命詩,放到這裡也是應景了。

可看到刑架上的血跡,火爐里倒插著的燒紅刑具,我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流。

我想,我大抵這輩子都做不了英雄。

唯一慶幸的是又年什麼都沒跟我講過,這些閹人就算撬開我的嘴,我也不會變成叛徒。

這可真是最大的幸事了。

我仰頭閉著眼,眼淚嘩嘩得流。

「來人,給她用刑!拿你們最厲害的家什給她點顏色瞧瞧!」

「是!」

刑房掌事瘦長臉,腮上無肉,平時與我們玩時露個笑模樣,還不覺得怎麼。在這血氣縈繞的刑房,那相貌可怖得像只索命惡鬼。

他走至我背後,一鞭子狠狠抽下來,簌簌聲似劈開了風。

嗯?

嗯嗯嗯?

我睜大眼睛。

怎麼一點不疼?

仔細一感受,掌事分明是抽到了我背後的刑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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