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兩鞭,三四五六鞭。
他撂了句狠話:「哼,好硬的骨頭。我倒要看看,三十鞭夠不夠抽得你求饒!」鞭梢不輕不重地在我背上來了一下。
我立刻會意,趕緊大叫了一聲。
「啊!好痛!」
「老天,痛死我了!」
「喜公公您饒了我吧,啊!」
「徐喜你不得好死!」
我鬼哭狼嚎,連掙帶罵,演得那叫一個身臨其境。
連情緒都是層層推進的!
喜公公漱乾淨嘴裡的血唾沫,這老變態咽下一口惡氣,捏起我的手指頭瞧了瞧,陰惻惻一笑。
「這十指青蔥似的,若是被夾爛了,才會叫那位爺心疼罷?」
「來人,給她上夾板。」
小八和另一位獄卒一左一右,拿夾板套上我的手,兩人脖子都冒起青筋,一副使盡所有力氣與手段的樣子。
其實裡頭藏著小機關,鬆緊早早調節好了。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會兒曲成個蝦子,一會兒可雲式仰天哀嚎,一會兒金剛展背,一會兒大貓伸展,就差把瑜伽體式全用上了。
全牢房的獄卒都在陪我演戲,我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得愈發賣力。
直到那一聲傳來。
牢頭急沖沖跑來:「公公,世子爺招了,世子爺招了!」
「這就招了?」喜公公驚奇地瞧了瞧我:「怪道說女人是禍水呢,皇上還說這位爺鐵骨錚錚,先前十天酷刑沒能撬開他的嘴——這女人哭兩聲,他就招了?」
我傻在當場。
完蛋,演過頭了。
光想著怎麼演像了,忘了這刑房和我們的牢房只隔一層。
又年必定是聽到了我的慘嚎,怕他受過的折磨在我身上重現一遍。
嗚嗚嗚媽媽,我遇到好人了!
第13章
我被送回牢房時,已是第二天了。
又年急匆匆地撲過來,摔在我身上。這一夜他不知枯坐多久,牢里一根蠟燭都不剩了,他看不清我,兩隻手胡亂摩挲我的臉頰。
摸到我身上滑溜的綢緞衣裳時,他雙手抖起來。
「小魚,為什麼換了衣裳?他們是不是……?」
我忙說沒有沒有:「那老太監把我扔進澡池子了,喊了幾個婢女給我搓洗乾淨。」
他還讓我回來好好伺候你。
這話能講嗎?我又不傻。
又年緊緊抱著我,這懷抱緊得我快要喘不上氣。
過了好久,他才慢慢止住抖,不停喃喃:「小魚別怕,別怕……」
我一顆心被揉了個稀巴爛。
其實不是我怕。
是他怕。
我全身上下一絲油皮都沒擦破,對上他坦蕩赤誠的擔憂,我只覺得自己真該死啊,鬼嚎什麼嚎,挨兩天打又怎麼了!
倘若又年是個性格多疑的人,肯定已經審視我八遍了。這一出受刑戲分明像是我和喜公公聯起手來演給他看的,仗著他對我的袒護,從他口中騙取情報。
我趕緊把昨天刑房中的情形事無巨細跟他講了。
他沒怪我半句,反倒鬆口氣。
「你能平安回來,我不知如何高興才好。」
「那些刑吏,本都是鐵石心腸。能讓他們為你遮掩,是小魚厲害。」
可我有點想哭。
「對不起……他們說你招了……」
我曾看過歷史上衣帶詔的故事,一封天子血書密詔偷偷出了京,氣得曹操怒斬五位大臣與其家眷七百多人,不論老小婦孺,屠戮全族。
而這封「先帝遺詔」,怕是有過之無不及。
這時代的政局與站位,從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又年但凡招出一個名字,那一戶,一姓,甚至一族……
他是這樣聰慧的人,一聲「對不起」,他就好似什麼都懂了。
「昨日我供出的是一位大賢,嶽麓書院前任山長,是天下文儒之首。徐喜找得到他,也未必敢動他。」
我的悔意稍稍紓解了些。
文人的口誅筆伐如刀,統治者輕易不敢動。被殺的文人更是開刃的刀,啟發民智、左右國運的總是這群人。
牢房外有小太監窺伺著我們說話。
又年闔著眼,形容疲憊,唇鋒漠然。
「名單上三十七人,太子也沒我知道得清楚——我這小妹開心一日,我便供出一位。她若不開心,我便將這秘密帶進棺材裡。」
「跟你們皇上遞個話。」
他聲音不大,牢房外的小太監忙把耳朵貼到鐵柵上。=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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