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蕭素素對離別並無太多感觸,可今天不同。王雅芝包著餃子,忽然輕聲說:「我前幾天夢見他爸了,說讓我準備準備。」
擀麵杖在黃蘭手中一頓。王雅芝捏著餃子皮的褶皺,目光卻飄向遠處,像是透過那層麵皮望見了什麼。
「奶,您胡說什麼呢?」蕭素素皺眉,「您身子骨硬朗著呢!」
王雅芝搖搖頭,眼角皺紋舒展開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倒也沒什麼要準備的,只是——」
只是心裡還壓著些未了的心事。
遺憾兒子走時,沒能最後看上一眼;
不放心......
她望著黃蘭鬢角新添的銀絲,輕聲道:「她媽,既然走出來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你還年輕,往後的日子——」
「媽,」黃蘭打斷她,聲音輕卻堅定,「我生是蕭家的人,死是蕭家的鬼。」
這麼多年,黃蘭永遠都是這句話。
可王雅芝每年都要問。今年問出口時,心裡沉得像墜了塊石頭,她真的老了......怕是等不了看不到了。
來時天光正好,走時已是夜色沉沉。
奶奶拄著拐杖站在老槐樹下,身子佝僂成一個小小的黑影。以往每次分別,她總說:「明年別來了,我一個瞎眼老太太有什麼可看的?」
可蕭素素分明看見奶奶偷偷用袖口抹著眼角,不錯眼地看著她們。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駛離村口,車輪碾過土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遠處群山如墨,最後一縷晚霞正被夜色吞噬,車窗上漸漸凝起一層薄霜。蕭素素呵出的白霧在玻璃上暈開,模糊了那個固執地站在樹下的佝僂身影。她心裡發堵,終於忍不住問:「媽,你說......奶奶到底在遺憾什麼?」
奶奶不放心的是黃蘭,蕭素素是知道的。奶奶總說當年看不上這個兒媳,可她望著媽媽的眼神,分明是在看自己的親閨女。
黃蘭望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良久,從衣兜里摸出個物件遞過去。蕭素素接過來,指尖一顫。
是爸爸生前吹過的口風琴。
奶奶家收藏著一把,媽媽這把更是從不讓她碰。琴身早已褪色,可每一道劃痕都被摩挲得發亮。
「你奶奶啊......」黃蘭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是遺憾沒能見你爸最後一面。當年因為我,他們母子有隔閡。」她頓了頓,指腹無意識地撫過琴鍵,「是我不好。」
蕭素素凝視那把口風琴許久,指腹輕輕摩挲過琴身上每一道歲月的痕跡,最終將它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衣兜。
第二天清晨,當蘇返踏進教室時,一眼就看見了課桌上那把熟悉的口風琴。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打在褪
色的琴身上,折射出溫潤的光。一旁的蕭素素正枕著手臂補覺,髮絲凌亂地散在課桌上——她終究沒能斗過自家老媽。
明明是個正值青春、精力旺盛的少女,卻在她媽面前敗下陣來。昨晚在奶奶家忙活了一天,回家後黃蘭又點燈熬油地學習到不知幾點。蕭素素迷迷糊糊睡去時,還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今早醒來,人家已經捧著書在晨讀了。
「這是...蕭叔叔的?」
蘇返輕聲問道,手指懸在琴鍵上方。蕭素素抬起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還掛著睏倦的淚花:「嗯,昨天從奶奶家回來,我媽給我的。她珍藏了很多年。」
蘇返沒說話,只是將琴輕輕放回桌上。
「你以前見過我奶奶吧?」蕭素素揉著眼睛問道。蘇返沉默地點點頭,目光落在窗外某處。
「我奶奶啊,是個特別時髦的小老太太。」蕭素素的語氣突然輕快起來,困意一掃而空,「典型的嘴硬心軟。每年我和媽去看她,她明明從大清早就站在村口張望,等真見著我們了,又要裝出一副『你們來幹嘛』的樣子。」
「奶奶特別坦蕩,」蕭素素指尖輕撫著口風琴褪色的漆面,「每次都會當著我媽的面說,當年她有多不喜歡這個兒媳,拼了命反對爸媽在一起。」
窗外的陽光忽然暗了下來,一片雲遮住了太陽。蕭素素注意到蘇返始終沉默,便放輕了聲音:「可現在啊,她天天變著法勸我媽找個好人家,恨不得立刻給媽媽安排第二春。」
蕭素素看著蘇返緊繃的側臉,聲音越來越輕:「這次回去...奶奶狀態不太好。她說夢見爺爺了,說有些遺憾......\」她頓了頓,「老人家到這個年紀,總會多想些吧。」
蘇返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眼底像是破碎的光。他回來後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村口那棵老槐樹下,遠遠望著王雅芝佝僂的身影在院子裡忙活,卻連上前問聲好的勇氣都沒有。
是他不孝。是他不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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